曹操立在人群之中,浑身上下黑不溜秋,鼻涕一把泪一把,脸色怔怔地神游物外。如果不作出这样一幅样子,他就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被人剥光了衣服的猴子,放在人前展览。
不过,曹操还是和猴子有不同的,猴子身上红的是屁股,曹操红的却是黑黑的脸庞。即便是再如何伪装,但是,他自己是骗不了他自己的。
看着脸色红润,甚至跑马之后连气都不喘的唐粥,他心中哀叹,唐粥这哪里是要死的样子?反倒是被他们寄予厚望的许攸,如今正躺在华美舒适的锦榻之上被人当作陷阱来引诱他们。这就是一座华丽的坟冢,若是处理不当,不仅仅这座坟冢属于许攸,或许也属于在场所有诸侯。
事情怎么会到如今这个地步呢?曹操心中思索着,眼神盯着前方的炫彩丝绸。在那下面,是许攸发臭僵硬的尸体。
都怪这个二货!内心之中无处宣泄的愤怒像是找到了突破口,纷纷涌向已经死去的许攸。死人是不会争辩的,死人是不会反驳的,这就给了曹操一个很好的出气口。
他越想越气,内心的愤怒越积越深,脸色涨红如同天边的朝霞。正当他怒火冲天之时,忽然感受到一阵凉意从前方传来。
抬头,只见唐粥正笑吟吟地看着他。曹操心中猛然一惊,涨红的脸庞猛然平静下来,黑溜溜的眼睛向四周瞅瞅。目光所及之处,人马皆是并州骑兵,若是这些人一拥而上,这些诸侯哪里还有幸存的道理?
想到这里,他忽然收起心中的愤怒,转而将一股悲愤的心情表现在脸上。那表情就像是,已经死去的许攸是他多年未见的仇人,正要手刃之际,仇人却死于他人之手。
他一脸愤然转过身去,一步步朝着后方的锦榻走去,走到锦榻旁边停下,四周的士卒全都退到一边,只有吕布饶有兴致地看着曹操,想要知道这位想要做什么。
在吕布的注视之下,曹操抽出自己怀中的倚天剑,看着许攸的尸体,闭上眼睛在心中祈求许攸冤有头债有主,不要找到自己头上。
一咬牙,举起倚天剑朝天一指,然后便朝着许攸挥去。
站在一旁的吕布看到这一幕,一挑方天画戟,轻飘飘将曹操的利剑带偏了,让他身子一个踉跄,差点和许攸来一个面对面拥抱。
“曹公乃是朝廷高官,何必再为难这已死之人?许攸虽然是罪该万死,但是,人已去世,恩怨全消,曹公还是不要为这个小人而污了自己的名声!”吕布在一旁淡淡地劝道,但是,眼神之中却带着讥讽。男子汉大丈夫,有何恩怨便应该凭借手中刀,胸中气来分出个胜负。如此朝一具尸体发泄愤怒,实在不是英雄所为。
被吕布这么一阻,曹操想要糟践许攸的目的失败了。在他看来,死者既然都已经死了,那就该为生者服务。死许攸一人,能救天下诸侯,何乐而不为也?
他抬起头颅,起身正了正身子,看了一眼吕布,眼神之中都带着一股子悲愤。不过,他不是吕布的对手,于是就将眼神再度移开,落到自己身边。他手指颤抖地指向许攸尸体,张口痛骂道:“许攸此人,匹夫匪类,先弃君臣之义,刺杀先帝;后抛国家之情,认贼作父,寡廉鲜耻。如今竟然胆大包天,阴谋祸害我大汉公侯,幸好没有成功。如此卑鄙无耻之人,即便是死了,我也不能饶他!”
“······”
周遭的一众诸侯听了曹操的话语,先是有些懵,然后各自露出不一样的精彩表情。刘焉恍然大悟,对曹操的领悟能力叹为观止;孔融脸皮泛红,心中默念孔子圣言;孙坚羞愤欲死,手中古锭刀来回摩挲;刘表面露惊奇,一言不发。
诸侯的表情不一样,但是,他们心中都有一个大写的“服”字。不愧是曹孟德,脸红心跳之时,竟然还能够颠倒黑白,指鹿为马。本来他们是打着为国除贼的旗号来收拾残局,收拾的对象就是唐粥。目的就是看看唐粥是否死透了,若是没有死透就再来一波补刀。
但是,眼前这副千军万马包围过来的场景显然是他们被人家给套路了。
巨大的心理落差之下,诸侯本来都是无所适从,心怀惴惴,不知该如何是好。但是,曹操这一句话仿佛是为他们打开了一个新的大门,为他们带兵来此找到了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
我们是来带兵救援的!
诸侯心中都为自己暗暗打气,从内心催眠自己。反正如今许攸已死,死无对证,谁说他们是来扑杀唐粥来的,他们分明是来搭救联盟盟主和侯大驾的。
刘焉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来到唐粥面前,微微拱手,“和侯如今安然无恙,我等便放心了!自从得知城外大乱之后,我们便派人前来打探。谁知这伙反贼叛逆竟然将几波斥候全都杀死,无一人返回。真是残忍啊!那些斥候的死状,我都不忍直视。
若不是你们在这里牵制住叛贼主力,让他们无暇扑杀斥候,我等也不能这么快赶来搭救你!”
刘焉一口一个老弟,又抹眼泪又哈哈大笑,总算是补充了一部分理由。但是,这理由为什么这么牵强呢?唐粥抬头看看天空,四周的雾气已经散了不少,头顶的日光也照了下来,远处的天边一朵朵赤红色的云霞衬托着新生的太阳,阳光普照,万物滋生。
从昨夜大战开始,到如今红日东升,这怎么也有四五个时辰了,雒阳城便近在眼前,竟然连这点路程都赶不到?这是把我当傻子糊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