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日还未到朝会时分,北境战报入京。和赫王也维都暴亡,渠丘於为和赫王,以密史金为耻,将其妻儿尽斩于帐下。
当年乌达忽阿木被霍鄣诛杀,其子也维都率众北迁亦即位和赫王,王位未及稳固便再次易主。
这也维都即位后大肆加害乌达忽阿木诸子,更几番与诸王为恶。原忧他过于壮大了会危及中土,可也维都才略太过浅薄,不止使和赫族内淆乱不堪,王庭内亦是权争不断,无暇侵扰边境。
拥立妥赤的车南王多年里于大漠西陲静观态势,王庭内乱时伺机东进却被查兰王在身后重重一击夺去大片辖地。这最强大的一支和赫在乌达忽阿木的雄心下原本有再度一统草原的时机,只可惜仍是自毁了。
乌达忽阿木的十二个王子,除却战亡的额令统与早早远逃的罕节外,为也维都所杀的有七人,也维都死后诸兄弟连同也维都的几个王子争夺和赫王位兵戎相见。
那渠丘於自手刃长子后便如消失了一般,连霍鄣分崩和赫的一战中都未出现过,却在大乱之际骤然杀回王庭一举诛杀也维都诸子登上王位。
密史金得知妻儿尽亡哀痛昏厥,醒来便将自己锁在房中任谁也不见。
霍鄣左右挑选了许久,终将一枝金累丝珠钗插入我的发髻,“这密史金,你以为如何处置妥当?”
“你不是早有决断,”我对镜自顾,“何必问我。”
密史金入京后并未关押入牢却是置于京中一处宅院,未获问罪,也未得理会。他于霍鄣而言是败将,但于我,他是仇人。可朝中多少请杀密史金章表都是没了后文,我亦不能以私恨请杀他。
他微笑,恍若不经意道,“你不想杀他?”
“想。我恨不得将他剥皮抽筋。”
我的直白竟让他怔愣了片刻,笑意倏然消去。
这么多年了,他连庄淇他都肯训诲,我以为他不会再介意庄逊。
忽而笑叹,我不容纪愔,他也只是常人。
“我与他是私仇,并非因为他杀了庄逊,而是因为他杀了我的亲人。”我轻叹过,昂首看着他,“哥哥与他,和与沈攸祯或萧歙不同,他们是异性手足之情。那几年宫中孝慈皇后亦如姐姐,庄淇也唤我姑母,他们是我的亲人。”
他只垂眸冷色,“仅此而已?”
“是。”我点头,“那些年里常入府的人中,连沈攸祯我也只是在他进出之时看过而已,哥哥惟许我见了他。我年少时哥哥常说我性僻违,至今我也是仍不愿与外人相处相言。家中这些兄长中,我与堂兄言性皆不合,表哥又不常入京,偶有一个被哥哥视为手足的兄长我便会珍惜。”
我喟叹道,“我幸极他娶了徐旖,也幸极他从前待我禀礼而又生疏,若非如此,我不知还会自困多久。”
霍鄣眼中也渐渐有了笑意,却道,“再不自困,亦仍视为兄长?”
我摇头,“终究是不同的。”
他眼中的笑意半分未消,我道,“若那时庄尚手无北境大权,以庄氏与齐氏的休戚是同,我已北嫁。未得到,终究是憾事,终究不能忘。”
胸中微微一滞,我再度摇了头,口中苦涩,“当年的境况,庄尚若不掌北境,又岂会与齐氏休戚是同。况且父亲那时……若无田氏……”
“你不用说,我知。”
他的手抚过我的面颊,我的郁气却是更沉,我咬牙点着他的胸口,“你什么都知,我从来是被隐瞒的那个人,我从来不能自主!”
“不是从来。”他将我的手压于胸前,“你早已可自主,亦早已有力自主。”
我一时微愕,他笑叹了,“当年你之闯宫是恣意妄为,而你劝服阿瑾不避弃婚事的根由,”他指一指自己的面容,“当年乾正殿外,你以为我看不出?”
“你看出什么!”我陡生了羞恼,抽出手点在他的下颏,“那般年老,又是满手血命的恶徒,自视太高!”
“竟是我的不是了。”他也笑,按我坐回,“大漠与中土对峙数百年,中土丁壮十中便有一二亡于大漠战场,奏请凌迟者居多,余者奏请车裂或斩首。”他取过眉黛托在掌心,“有一人以为不应杀,应重用。”
我更是愕然,“谁?”
“沈攸祯。”他仔细端详我,取了巾帕指一指我的眉,“他却不像那些老臣一般迂腐。”
前些日哥哥遣了解季回话说沈攸祯应允了教导庄淇,只是庄淇终是败将之子,哥哥亦以为不能过于张扬,便嘱了沈攸祯仅旬日里去一次武城公府。
我敛眉道,“听闻梁宛生子未出两月他便纳了侧室,那侧室如今已有了身孕,此事着实有损他的德望。”
“你不知其中缘故,阿瑾今日与我道,这房侧室还是梁氏为他选的,”霍鄣淡淡笑了笑,“除却时机不大好,纳侧室也算不得什么。”
确是算不得什么,只要是可用的能臣,霍鄣从不将这样的琐事放在心上。但沈攸祯此时主张启用密史金,极易使帝党以为沈氏投入霍鄣麾下。
我笑道,“陛下那里可说了什么?”
“他未有置言。”他笑牵过我的手往书室去,“便是说了什么,他一个年少的孩子,我只听之任之便是。”
不止是皇帝,连帝党也未对沈攸祯有异言。周桓朝亦道,沈氏累世望名不会因为国用人而被人疑其忠良。
家国至大之患的和赫轻骑来去迅急如雷光,每每掠过一城,覆手间便不见了,历代朝廷只有数位英主真正扼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