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岁霍鄣大败和赫,生擒右贤王更诛杀和赫王逼得王庭北迁,那是中土对大漠异族从未有的胜绩。若非被京中的突变与乌胡的隐患牵住了步伐,他已追至漠北一举收服和赫全族了。
密史金是朝廷擒获的第一位和赫王族,朝廷与霍鄣都不会等闲视之。霍鄣素来不齿以杀俘彰显所谓复仇的血性,杀密史金所解的一时之恨,如何比得上任用密史金可得的后效那般重要。
阙墉关之变后,霍鄣亲自部署北境防御,可北境的疆界太长,霍鄣亦时有鞭长莫及之虑。和赫王庭易主,初登王位的渠丘於多年前已是霍鄣眼中劲敌,难料他会哪一天再度引发祸事。
阙墉关守将的择选已刻不容缓,可如今能担此大任的除却身在北境多年的陆廉似已没有第二个人选。
陆廉已是今非昔比,这位中宫皇后的叔父凭借战功于月前已为辅国将军,进信武侯。
这日朝会中,皇帝提出择定阙墉关守将,当廷便定了陆廉。
不过几年的光景,陆廉秩比九卿,当真比霍鄣那些年容易得多。陆廉一路升迁得太快,霍鄣也忧虑他日后自矜于昔日功伐而生疏漏。此前陆廉身边的将领半数由他指选半数由霍鄣安排,这一次,郭廷的兄长郭延进昭德将军往阙墉关。
北境一线,有冯霈、王埘、陆廉、周辰初与窦承璲,却再无身负北境首将名权的定方大将军。
亦是此时,乔育乞休归乡。乔育虽博学却是数年里常称病,将教导皇帝之责交与沈攸祯。他平日已极少入明德殿,沈攸祯不在京时更几乎是称病不入宫的。
皇帝的课业不可荒置,可朝臣所进的荐举名卷上尽是已过耳顺之年的老鸿儒,我不由笑道,“这几位大儒学识渊博,贵在一个老字,但其弱处也是这个老字。”
霍鄣倚着凭几按了按眉心,“颐儿须与皇帝同受教导,授学之师不可仅博识而已。”
他抬眸看我,“你以为何人可担此任?”
“惟有沈攸祯。”我笑道,“论才华学识,沈子不在这些大儒之下。他统领太学与郡学多年门生故旧众多,收他一人即是收了天下半数文士。”
沈攸祯身负治世之才,可他这些年里只将自己默默隐于众多朝臣之中,宠辱不惊,进退有据。
霍鄣一言不发起身推窗,雨后舒爽的清风沁着花草与泥土的香气,他背向我,午后的阳光将他的身影直牵到我的足尖,“你信他?”
“我信他。”我昂首,迎向他回身投来的目光,“沈子谦谦君子襟怀恢广,良善忠纯才学旷世,是不二人选。”
“如此,我便信他一次。”他淡淡一笑,“贵师而重傅当由帝王表率天下,他已是九卿,便再拜为御史中丞。”
未料及他如此利落应下更加封了沈攸祯。
庞宜之后的御史中丞商勃是帝党肱股,若他有汪溥五分的贤能霍鄣还会许他进位,但商勃其心不正,霍鄣早有意择机罢免。而此前,霍鄣以随广阳王夜闯厚载门为名问罪于商勃,御史中丞之位留至今日,终是给了沈攸祯。
虽有霍鄣应允,我仍怀疑虑,“近年虽未有强室之患,但此时重用沈攸祯,你可要防着他们借机重兴强室再起前朝之祸?”
“不过一个御史中丞。”他的眉心舒展,“这些年太学子弟中确有几人可当大用,先在太常署与大鸿胪署历练着,不出十载,必再有治世之才起于朝堂。”
军中有新杰,朝中治世之才有继,或许,我可早些得见盛世。
次日旨下,密史金入朝任鸿胪丞。
三日后,沈攸祯进御史中丞,为皇帝授业博士,曾与江卫二氏齐名的沈氏终于纡佩金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