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十前晌。
美岱召的钟鼓又一次齐鸣。
大板升的百姓又一次从家里探出脑袋。
这次美岱召的钟鼓声绵长而悠远。洪亮的钟声撼人心魄,断续的鼓声如泣如诉。
大诺儿布带领的左翼骑兵主力回来了,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几千名难民。
左翼骑兵的任务是向库库和屯方向前出,警戒满洲国兵马的同时接应投奔西哨的百姓。
大板升和库库和屯之间并没有明显的界限。中原国家的规矩是划地为界,我的土地上的所有人都是我的子民;草原上的规矩是人为国,我的人民走到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国家。
大诺儿布率左翼骑兵向库库和屯方向前出再前出,越向前,得到的消息越令他心惊胆寒。
六月初三,满洲兵在草原上大规模屠杀已经归顺的百姓。
六月初五,阿巴海在库库和屯屠城。
大诺儿布不相信。
从圣主成吉思汗开始,蒙古人形成了一个传统:对敢于抵抗的对手,可以毫不留情地屠杀;对投降的对手,则化敌为友。
六月初三以前,满洲兵马在草原上大肆屠杀敢于抵抗的百姓,大诺儿布默默接受了,因为这是草原战争的规矩。
六月初三以后,满洲兵马在草原上大肆屠杀已经归顺的百姓,大诺儿布不可置信,因为即使最残暴的草原大汗也不会出尔反尔,向已经投降的对手拔出屠刀。
六月初五,满洲兵马一日之间将库库和屯化为一座死城,大诺儿布出离愤怒了。
草原骑兵的克星是坚固的城池,攻城往往对骑兵造成不可估量的伤亡,所以敢于抵抗的城池往往被恼怒的进攻方屠城。
但是库库和屯在满洲大军一到就打开城门,满洲国大汗阿巴海也接受了库库和屯的投降。
阿巴海这么做,是毫无底线的欺骗!
大诺儿布想不通,满洲国怎么会拥立一个骗子?
大诺儿布率领一部探马昼伏夜出,几度甩开满洲兵的纠缠,付出了几十名骑兵的生命后,一路悄悄接近到库库和屯城外。
六月初八晚上,和屯在一夜之间化为灰烬。
大诺儿布是一个黄教信徒,他在心中念了一万遍“唵嘛呢叭咪吽”,大火一点没有变小的意思。
六月初九,满洲国兵分两路。一路向东南开往大明朝的杀虎口,一路西进逼近西哨大板升。
大诺儿布擦干眼泪,一路打马返回西哨,正追上护送难民的主力人马。
一进大营,小诺儿布指着难民问大诺儿布:
“男人呢?怎么只有婆姨?”
大诺儿布回答:“没了,男人全没了。”
“满洲兵先是杀尽不投降的所有人,再是杀光投降人中的强壮男子。东哨中胆小的男人心甘情愿做了他们的奴才,现在库库和屯周围只剩下受尽欺负的婆姨和老弱。”
小诺儿布怒道:“这帮qín_shòu不如的东西!”
大诺儿布赶去美岱召向莫日根禀告,路过大雄宝殿的时候美岱召的僧人正在上早课。
大诺儿布向弥勒佛像上三炷香,请教佛爷:
“萨满传说草原已经毁灭了两次:第一次毁于火,第二次毁于水。第三次毁灭还没到来,也许是因为风,也许是因为刀兵。佛爷,难道末日真的来临了吗?”
萨囊停下早课,轻声问:“诺儿布,怎么回事?”
大诺儿布告诉萨囊:
“东哨没了。东哨的男人没了,房子烧了,牛羊被抢走了,庄稼被糟蹋了,只要一个冬天,东哨就全没了!”
萨囊惊道:“怎么会这样!满洲国不是接受东哨投降了吗?”
大诺儿布埋怨萨囊:“台吉,我们在前方流血,你们在后方断我们的粮!台吉,你去大街上的屋檐下找那些婆姨问问,问问她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萨囊真得去大街上的屋檐下找那些婆姨询问。
回来的时候,萨囊眼睛红红的。
美岱召响起震人心魄的钟鼓声,喇嘛们的诵经声连成一片。
美岱召宣布作法事三天,超度草原上的各路亡灵。
萨囊来到孙一的小院,推门第一句话就是:“力德尔塔布囊,我要报名从军!”
孙一的一楼客厅里,大诺尔布正向莫日根和塔布囊几人详细汇报东哨的情形。
莫日根气得站不起身,颤抖着声音咒骂:“阿巴海应该被天打雷劈!”
朱军师连连叹气摇头:“自古盗亦有道。满洲国如此无耻,还不如一群强盗!
孙一凝望几人。
昨日被医生喇嘛催眠测前世,孙一一晚上都在思考:
人是否真的有前世今生?
老天爷为什么把自己送回明朝末年?
一夜无眠,最终孙一得出结论:明朝末年是最后的机会!
明末之后,生态环境一路恶化。狼山川西侧的屠申泽没有了,变成了沙漠;狼山川东侧连天的芦苇荡没有了,黄河的北路和中路消失。
明末之后,千年传承的文化传统逐渐消亡。
蒙元残暴,但是谁也不能否认蒙元治下的人民赋税极低,中国古代的科学技术和世俗文化反而在蒙元达到巅峰。
朱明无赖,但是朱明再无赖也只敢打士大夫的屁股,士大夫还有一腔热血的激情。
满清继承了蒙元的残暴、朱明的无赖,并且发扬光大自己独有的无耻。
满清治下,乱民遭到灭族。女真第一个消亡,漠南蒙古族遭到重创,漠西蒙古族彻底消失,中原汉族被无情屠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