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薛蟠晚上喝得醉醺醺地回来了。
薛姨妈听说,笑了半天,忙令人去问宝玉那边如何,人回来笑说:“也醉了。老太太听说是跟咱们家大爷一起,也笑个不住,见我去了,忙问大爷如何。听得也醉了,还笑骂了一句:该。”
薛宝钗走了进来,听了这话,跟着薛姨妈一起笑了起来。因遣退了下人们,跟她母亲说私房话儿。
薛姨妈听得她问这几日少见王夫人,便先往外头看了一眼,方悄笑道:“你姨爹那个门人,就是那个了结了香菱案子的贾雨村,来信了。那个人脑子活,听说你姨妈一直发愁他们家大小姐在宫里不得出头的事情,便出了不少主意。如今你姨妈正各处想办法,务求让圣上见大小姐一面。所以这几天忙得不着家。”
薛宝钗了然地点了点头,似无所觉,只管又去问别的:“那哥哥在外头惹了事,可不会添乱吧?”
薛姨妈毫不在意地一挥手:“外头张总柜查了那个泼皮的底细,背后竟是半个靠山都没有的。不过是因为家里的银子都砸在了这间酒楼上,所以被你哥哥砸了买卖,才气得拿着命跑来咱们家闹腾。没事儿,已经给了他银子,摁下去了。”
说完,慈爱地伸手摩挲女儿欺霜赛雪的嫩脸,柔声道:“只是,我儿,若是你元春姐姐果然能在宫里站住了脚,成了主子娘娘。只怕你就入不得宫了。”
薛宝钗这才一怔,忙问:“却是为何?元春大姐姐就算成了主子娘娘,也是伺候皇上的。我这身份的入宫备选,不是为了去给公主郡主们陪读么?”说到这里,忽然脸上一红,明白了过来,忙低了头。
薛姨妈爱怜地看着她,伸手把她揽了怀里,低声道:“金陵四姓,贾王史薛。如今只有元春一个人在宫里,她的身份是最合适的。她姓贾,又是她祖母史太君一手带大的,情分比母女还亲,她又是王家的亲外甥女,也是我的亲外甥女。所以若是她能在宫里有了一席之地,咱们金陵四姓便是稳如泰山。但是她入宫已经五六年,还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大家这才动了心思,想着让你入宫备选……”
竟是打的这个主意!
薛宝钗低着头,心里翻起了巨浪。
薛姨妈续道:“我儿自幼出众,倘若嫁在金陵,实在委屈。四姓留在金陵的,不是那不得父母珍惜的庶子,便是那实在没出息没本事的纨绔。我儿这样的人才,母亲如何舍得让你受那份儿罪?所以想带你上京来,寻个好人家。入宫虽说是得提心吊胆,但我儿的本领母亲心里清楚的很。以你的端庄明丽、周全细致,只怕便是太后皇后,都挑不出你半分错处来。所以我一听见有这样的机会,立即就答应了下来。”
薛宝钗却心知肚明宫中生活艰难风险,况且自家皇商的身份,若进了宫,实在是算不得什么招人喜欢的背景,忍不住低声问道:“舅舅家不是有一位年纪比我稍小的妹妹?她若是能进宫,以舅舅的身份,岂不是立即便能封妃?”
薛姨妈摇头笑了起来,叹道:“到底还是个孩子。傻丫头,你舅舅已经手握重兵了,这个时候再送个女儿入宫去当妃子,皇帝老子岂不要疑他?所以说,王家便有再多的女儿,也是一个都不能入宫的——那不是固宠,竟是做祸呢!”
薛宝钗恍然大悟,慢慢地点了点头。
薛姨妈又道:“原本一来了就打算递牌子备选的,偏又赶上你舅舅出京。临走留话,让咱们且等等。左右无事,我便听了,等着。谁知一等便是这样久。前阵子你舅舅来信,问你姨妈,元春到底还有没有希望。若是没希望了,还是尽快把你送进去。我趁机也催了催。你姨妈这不就急了?所以我的儿,你且耐着性子再等一等。左不过年前年后,事情必定就有个定论了。”
薛宝钗红着脸,不作声,只是点头。
薛姨妈知道女儿守礼,一旦遇到大事,便是这般模样,但心里极有主意,便笑着悄悄地问:“前儿妈妈可跟贾家的老太太说了,你这金锁乃是个和尚送的,说了,必得有玉的方能配成婚姻……你觉得呢?”
薛宝钗只觉得脸上一片火烧,心里深怪母亲行事鲁莽,嘴上便带了出来:“母亲说急了些……万一我得入宫呢?这话传出去,不要让皇家的人觉得我轻狂么?”
薛姨妈立即明白过来,女儿对贾府的情形并不是十分满意,相较而言,竟是更加惦记着入宫的事情,便抿着嘴笑了出来:“谁说有玉的必定是宝玉了?玉玺,不也是玉么?”
薛宝钗一惊,变了脸色去看母亲,半晌,忽然别开了脸,咬着嘴唇红脸一笑,站起来跑回了自己的屋子。
薛姨妈只觉得心中十分畅意,扬声叫了同喜进来磨墨,自己则亲自给王子腾写回信:
“兄长台鉴。二姐筹谋正急,且耐性再等数月。我儿宝钗,已交待明白。庶几不误四姓大事也……”
第二天一早,薛姨妈便带了薛宝钗去了贾母那里赔不是,又笑着问:“宝哥儿呢?他大哥哥在家里宿醉头疼,被我一顿臭骂。”
贾母便笑着让人喊了贾宝玉来。
贾宝玉正跟黛玉、探春等姐妹们一处做耍,听见薛姨妈来了,便忙一起过来问好。
薛姨妈便笑话他:“你倒好,可怜你哥哥还在那里头疼。你们几个,不过是小孩儿家,没了大人带着,吃顺了嘴便不肯停。可酒那东西太伤身,日后要少吃。”
薛宝钗也笑着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