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间,大雪如鹅毛般飞飞扬扬,锦帐内炉暖生春。
长公主撑伞而来,细雪飘在她的肩头,落在鬓发间,如同缀了晶莹的花。萧樾看着她一步一步近前,那容颜明艳无畴,那微绽的笑容似远似近,恍惚在了眼中。
萧樾紧抿了唇,将心中的震惊、讶异和一缕淡淡的不知所来的欣然都锁在双唇之间,抿成一个平静优雅的笑容。
宫人收去长公主的伞,她望着他,婷婷举步踏入小阁,语笑嫣然,“晋王殿下,别来无恙。”与他之间,并非初逢,却是第一次如此真实的洞明了彼此的身份。洳是一路分花拂梅的行来,远远听得笛音,宛转悠扬,让人闻之心旷神怡。待宫人打起暖帐,洳是这才瞧分明了他的样子,不是北齐夜阑深静中相识的寻珠人,不是缙墨海边意韧志坚的翩翩君子,而今立在眼前的是丰神隽雅,执掌东方千里沃土江山的晋国君王。
一句“别来无恙”越去所有过往,那些曾有的相逢和恩怨。
“长公主万安。”他缓缓揖身执礼,脸颊旁垂落的冠璎悠悠扫过净瓷似的肌肤,映出清光颜色。
翠觞樽酒夜光杯,酒香辛绵,洳是面前一盏花雕酒是萧樾亲自为她温好的。
两人间一时缄默,无人出声,只听得庭外雪落唆唆,风过琼廊。
“在北齐临博的时候,曾有人买下所有马匹,教我一时进退维谷,十分两难。”萧樾举盏温酒,话语平静,也不待洳是回应,他抬头微笑相对,“想必是出自长公主手笔吧?”
那时候他们意外失马不得不徒步来到临博,原想临时购马代步,没料所有成年马匹都被人买走了,那时他一直在思忖事情是否只是巧合,可如今看来并非自己多虑。
洳是把玩着手中夜光杯,迎着他清湛的目光徐徐笑道:“这事儿,晋王还记得?”原想一笔揭过,想不到他还特意的提起,她倒也不躲不藏,磊磊飒飒的就应了下来。
萧樾扬了扬眉,温好的花雕酒又为她杯中满上,“我很小气,是睚眦必报的性子。”
洳是淡淡一笑,眸光潋滟生辉,“本宫不是以凤珮相赠了么,还不足以消弭晋王殿下心头之气么?”
此言一出,对案而坐的萧樾,神色微变。
“凤珮是皇室至宝,意喻不凡,我不敢贸然领受。”他望定她,轻轻的说,话虽如此,可他也不见有归还原物的打算。
洳是莞尔,眸光微睐,露出雍容笑意:“晋王殿下是心有七窍之人,闻弦歌而应知雅意。”如今对案相视,杯酒在手,她也将话讲透彻了。
她以凤珮为姻约信物相赠,实则表明了她的心意,若要求娶她为妻子,须得兵权相授,以国疆为聘。
“殿下何以见得我会答应?”萧樾深邃目光变幻,夜光杯在他掌心,如碎铺星展的夜空。
“那晋王是要拒绝吗?”洳是慵然推杯,从桌案前起身。
萧樾一时静默,兀自低了头。洳是踱步至他跟前,略微俯身倾靠向他,轻声又问:“真的拒绝吗?”
她的气息里带有兰麝馨香,他抬起头,迎望向她,她眼眸如丝笑容妩媚,那么美,美得让人倾心,让人动容。
那个曾让他牵动了一线情丝的人,是她,可他又希望不是她。
有些承诺,他还不能应下,至少不是应在眼下。
“听说殿下擅操琴,不知在下可否有幸聆听仙音?”他放下掌中酒杯。
洳是直起身,也并未露出失望神色,她缓踱至琴案前,上面放置着一架古琴,琴上的弦还是新换过的。
“晋王笛曲吹奏师从大家,不知可愿与本宫相合一曲?”洳是美眸流盼,风姿绰绰的望向萧樾。
萧樾自案后起身,捧一管玉笛在手,微笑迎候。
玉徽朱弦,琴音泠泠,一时间彷佛风声渐消,雪落倏止。
商音慢起,他的笛声随之相合。从七弦九徽逐音升至六弦四徽,抹挑角音,抚弦操动间,龙翔去无际。
他原本以为暗恰此间风景,她该会选一曲《梅花引》,却没想到她指下拨弦而奏,音出太霞的是一曲上古遗音《龙翔操》。
音落起伏间,引来庭外惊吟高亢,竟不知何时飞来几只仙鹤,扑展着雪羽长翅,引颈欢悦鹤唳,低旋盘飞在小亭前。
一夜星稀月缺,屋外碧竹疏影,露冷霜重,天色将亮未亮正是最冷的时分。
屋内一盏暖灯搁在窗前桌上,烛光柔影落在他凝雪冻霜似的脸上,也似熄低了温度。
夜隐幽面前放着的是一封密函,夜半时分从天机阁传出送到他的手上,函中传回的讯息极尽清晰扼要,寥寥不过数十左右的字,却也是这几行字让他心绪骤紧,一夜深宵候坐至此刻,再难入眠。
“今末时初刻,晋王与长主独晤于梅亭,后相合《龙翔操》。至未时,晋王携长主至畅春园游赏,酉时归,长主寝居于昭阳宫。”
晚风透窗,吹动烛影摇曳,书信一角被掀动翻飞,信上压着三枚古钱,乾坤嵌兑,已成卦象,是大凶之兆。
昭阳宫是王后居所,晋国历代有多少王后,都在这昭阳宫里来来去去。如今晋王未曾立后,这昭阳宫便空置着,只不过内应布置,锦帷绣户全是簇新的。
约莫五更天的时候,她在偌大的凤榻上辗转醒来,周围凤帷交掩密垂,宁心静气的月下葵在殿内浮动暗香。洳是撑臂起身,掀起床帏,看到九华已经候在屏风前。
“殿下,怎起的那么早。”九华上前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