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说过,你不惯作伺候人的事,这面条每年一次就好,也能有个盼头。”皇上淡淡一笑,又挑起一筷子面条。
洳是莞尔,一手撑颊,看皇上一碗面吃了一半,又扫见御案上累累叠叠的奏疏,她随手抽过一本拿在手中,黄皮蓝封是中书省的折子,“我能看吗?”她随意问道。
“看吧,我们兄妹还须避讳什么。”皇上头也不抬。
洳是翻开折子一目十行的扫过,很是不满的咕哝道:“也就两三句能交代清楚的话,他们哪能就洋洋洒洒写出数千表字,也不嫌别人看的头晕眼花。”
“历来文臣伏阙上书都是辞藻华美,入眼俱是满目锦绣,重点也真就只两三句。军报方面就好多了,向来言简意赅,直陈要点。”皇上抽出一封黄皮红封的奏疏递给洳是。
洳是翻开后一看,刚才文臣洋洒千言,换到武将真就是一页道尽重点,没什么多余废话。洳是扫过案头上的奏疏,分明文臣多过武将许许多,禁不住摇头叹息,“皇兄这得看到什么时候呐。”
皇上一碗面吃的面憨耳热,原有的一点困顿乏意也瞬时一扫而光,洳是见他吃完忙从食盒里捧出一杯茶递给皇上,“臣妹新泡的杏果茶,皇兄尝尝。”她说话时,眼底掠过促狭笑意。
皇上接过后随意揭盖就饮,茶水温热入口酸涩甘甜,滋味殊异,跟他以往喝的茶都不一样,“这是?”皇上低头看向白瓷金玉的茶杯,里面的茶汤清澈,细闻下有青杏的清香。
“这是用北朝青杏泡的茶,润津止渴,益气健脾,不过太过酸苦,我怕皇兄喝不惯,就放了点红枣蜂蜜调味。”想到凤仪宫外永碧成青的杏树,就不免想到那个人,丰神俊朗,磊落又豁达的北朝君王,善谋果断是真,但却不似传言所说的阴鸷计诡,微笑时也如江南的仕子般透着温润优雅,“此次北行,我见到完颜灏了。”
“他看出你的身份了?”宫灯垂曳下,皇上脸色悄覆了层阴影。
“是。”她幽深目光寂无波澜,看向皇上,“他说若我能嫁至古兰,愿以三百里疆域为聘,并与我朝永休干戈。” 洳是漫不经心的笑,“皇兄可舍得臣妹远嫁?”
皇上静静听着,目光深凝在杯中,眉睫上似覆了层霜,霜又冻成了冰。
“我朝从未有公主下降出番的先例,若他以此为挟,无非是倾举国之兵,两国之间再来一场殊死之战。”皇上抬眼静望向她,眼中一闪而逝的杀意,似刀锋豁亮。
洳是却笑了,眸转生辉,语声温恬,“我就知道皇兄舍不得我嫁那么远,不过即便北朝有心起干戈,怕也是力所不逮。”
“裴桓说古兰边疆受外族侵略,军需稀缺,所以你开出优渥条件,换来与古兰的五年之约?”皇上半个身子靠着椅背,手中茶盖轻敲杯托。
“是,此番古兰将会大动干戈,臣妹南回时他们就已经有十万铁骑调集至呼延,即便不曾签下合约,依照古兰如今境况也是分.身无暇,绝无可能有余力再枭视我朝。”她倚着桌案,单手托腮,一手轻叩桌面,“不过,这粮草还是得尽力供给,那些古印欧人凶蛮的很,也就猛如虎狼的突厥骑兵能与之一较高下了。其实若非古兰今年祸事连连,完颜灏恐怕也未必愿与我朝修睦,结邦邻之好。”
她说的其实皇上都明白,有古兰这道屏障在,那些铁蹄南下的古印欧人对他们来说暂时构不成威胁,但古兰一旦被破,恐怕他们的处境就会十分艰难,所以这粮草供给确实不能马虎,两国百年来互不相与,没料到会因为古印欧人而暂缔盟约,倒真是世事变幻,人算不如天算。
“你这丫头向来思虑周道,无需人操心。”皇上盖了茶杯,看到她搁在案上的右手中指戴着一枚戒指,“你以前不配饰物的,如今也像个女孩子了。”皇上笑意深深,牵过她的手,拇指在戒指上一抚而过,似刹那间看到有冰蓝色的莹光蕴转流逝,可再凝神细看,也不过是枚普通的戒指,“就是朴拙了点,你宫里那么多珠宝金玉都比这个好吧。”
洳是张了张五指,但笑不语,良久后才道,“臣妹却觉得他是极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