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玉衍戌时才回到府上。守门的顺子待要出声,傅玉衍一抬手,顺子噤了声。乖觉地上前接过马缰绳,拉着往马厩去了。
傅玉衍一闪身,进了院子,很快就隐在黑暗里。
他没有往卧房走,而是径直往书房摸去。他轻轻地推开门,悄然无声地走到桌案前,正准备点灯。“怎么现在才回?”窗边陡地响起一阵低沉的声音。
傳玉衍吹着了火折子,点亮了桌上的灯。“爹,你什么时候来的?”灯亮了,桌边坐着一老者:粗黑的眉毛,高挺的鼻子,与傅玉衍长得有七成像。
大理寺少卿傅晨,今年五十有五。朝里如他这般年纪的,早做了祖父,儿孙满堂。可傳家却子嗣艰难,前头一连三个孩子,都胎死腹中。
傅夫人到处求医问药,隔了三年,傅夫人终于生下傳玉衍,得了傳家的嫡长孙。傅家上下欢喜。傅老太爷亲自给取名玉衍,“衍”意为延生,发展的意思。傅老太爷的用意很明显,希望这个孩子给傅家带来希望,子嗣延绵。
之后傳夫人又生下傳芳华。再没动静,傅夫人也死心了!谁知快四十岁时,又得了傳芳菲!
傅玉衍小时候并不娇惯,傳老太爷行伍出身,傳玉衍八岁前都是跟着老太爷每天早起习武。八岁后成了嫡皇子的伴读。
十八岁去了西北大营,二十三岁回京。傅夫人着急催他成亲,可他总推三阻四,傳夫人拿他没法子,就成天在傅晨耳边唠叨!
傳晨倒不急,自己不也是快三十才得了傅玉衍,说了两次,见傅玉衍不搭腔,就撂开不提了!
此刻傅晨不满地盯着傅玉衍:“怎么现在才回。”
傳玉衍嘻嘻一笑,“与几个兄弟去东郊赛马了。”
傅晨正一正脸色,说:“菲儿怎么样?”
傅玉衍也正经起来,坐到桌前,伸手给傅父倒了一杯茶,才一五一十地说来。说话间他不自觉地略过了顾欣妍那段。
傅晨仔细听着,偶尓插上一二句,面色凝重。傅玉衍看着老父的神色,安慰说:“父亲且放心。皇上待妹妹不薄,以妹妹的聪明,必不会有事的!”
傳晨叹了口气,说:“为了家里,委屈你妹子了!”
傅玉衍不语,妹妹本与俊青表哥订亲,双方口头约定年后小订。谁知一道圣旨,生生拆散了一对有情人。
妹妹的哭声他听到了,为了傅家,为了他这个哥哥,傳芳菲进宫了!身为官家女子,傳芳菲自是明白轻重。傳家两女,芳华已嫁,剩下就是她!本三年一选,芳菲及笄可以订亲,可天算不如人算,皇家提早选秀,傅家父子皆任要职,傳家女入选自是意料之中。
傅晨站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出去了。傅玉衍回到桌前,伸手拉开抽屉,摸出一块檀香木,挑亮烛火,细细雕了起来。
书房的烛火一直亮到拂晓才熄了。
傅大人早起上朝时看了一眼长子的书房,微叹了一声,钻进轿子走了。
傅玉衍行事稳重,敏锐,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年纪轻轻就身居要职,连成帝都对他另眼相看。傅老爷子曾欣慰地说:“傅家能否兴旺就看此子。”
傅玉衍从小就知道家里对他寄予了厚望,所以也自觉严格要求自己,小小年纪就每天跟着祖父住在军营,从未叫过一声苦。
看情形,昨夜又是一夜没睡。
一路想着,轿子已到了东直门。几个早到的同僚与他相互点头致意,大伙儿聚在一起,轻声说了会话。一刻钟后,侧门开,众人相继进去。
今天事多,一直到午时才散朝。傅晨出了宫门,富顺上前扶他进去,轻声说:“小姐来信了!”边说袖里递过一个纸条。他不动生色地接过,放下轿帘。
轿子晃晃悠悠地抬起,光线有点暗。他打开纸条,飞快地看完,然后塞进袖子里,沉思了起来。
淑妃,现后宫唯一成年皇子(二皇子)之母。昨晚派人往傅芳菲处送了二大盒贵重礼品,说是补给傅芳菲生辰的。看来昨日傅玉衍进宫,淑妃已经知道了。
如此示好,拉拢之意不言而喻。傅芳菲拿不定主意,逐写信回来向他询问。
回到傅府,管家全叔迎上前来。他快步往书房走,边脱帽子边问:“大少爷在家么?”
全叔接过他递过来的帽子,边走边说:“大少爷一早出去,还不曾回呢。”
傅晨:“找人到外头候着,回来就说我找他。”全叔点头应下。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傅玉衍回来。父子两人在书房相对而坐。桌上两杯茶早已经凉了,却无人去动它。
傅晨问长子:“你怎么看?”傅玉衍皱着眉头想了想,说:“依父亲的意思?”
傅晨斟酌着说:“如今中宫所出的三皇子腿有疾,成年皇子中只有二皇子一枝独秀。皇上正当壮年,且态度不明……这个时候明显站队,是不是为时过早?”
傅玉衍手指轻敲桌沿,抬起头说:“父亲也觉得现在站队,为时过早。可如果拒绝得太明显,得罪了淑妃,”他顿一顿,眼睛盯着父亲轻声说:“这位二皇子,可是……”声音慢慢低了下去,几不可闻。
门外,有小丫头送茶,被全叔远远地打发了。
门吱呀一声打开,傅晨两父子走了出来,候在一边的全叔上前。傅玉衍附耳吩咐了几句,塞给他一样东西,他诺诺点头,躬身退了出去,到外院找到富顺,如此这般附耳交代了一番,富顺飞身上马,疾驰而去。
傅芳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