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笙手按棉褥,坐起。屋舍陌生,她垂眼,瞥见床尾盘着一只火狐。
火狐闭目,好梦正酣。
方子笙不欲惊它,四下一望。
硬木嵌螺钿三屏双人椅,红木雕平头桌,贵妃榻,桌上浮雕紫砂壶,银红纱帐珍珠帘,金光射入雕花窗。
摆设如此奢华,怎能只是厨娘居所?
火狐折耳忽竖,屋门轻开,一团毛绒绒的白影窜进来,蹦至床上,与火狐乱作一处。
那是一只西瓜大小的白猫儿,鸳鸯眼,一蓝一绿,鼻头微湿,十分可爱。
方子笙心中忽然想起四月。
四月是匹烈马,被韩明瑜驯服,送与自己做节礼。她十分爱重,亲自喂马洗马。
四月灵性,不许外人碰触,曾踢伤几人。那些人皆是不信邪,非要驯它。后来,再无人敢靠近。唯在方子笙面前常常撒娇。
后来封后诏书入府,方子笙本想带四月入宫,不料四月忽从方国公府的马厩失踪。现场不曾留下任何痕迹。
方子笙派出多人明察暗访,皆无所得。
再之后,方子笙入宫为后,大齐朝纲不稳,就歇了心思。她偶尔也会去御马司。司中骏马好马无数,她却再无策马驰骋之心。
有些事,有些人,留在心里,无法抹去,更无可替代。
狐猫亲热一番,一前一后下床。
火狸忽然回头,跃至方子笙身侧,温舌舔手,再看向屋门,似有意让方子笙随它同去。
方子笙微笑,却见白猫也跑来,细白尖牙扯拉自己的白绸中衣,袖角竹叶暗纹都变了形。
看得出,火狐白猫感情很好。
方子笙微微一叹。
只有被家养,狐猫才能互为挚友。若是野生,怕是早已生死相对。如这世间,多少至亲好友,为了荣华富贵,功名利禄,最后刀剑相向,骨肉相残。宛如朱衡,亦宛如她自己。
方子笙闭闭眼,起身,见床头坐凳上摆着崭新的袄裙。
打开,绣折枝花卉果绿袄,散花如意棉裙。
方子笙穿好袄裙,随意高束长发,随火狐白猫出门。门外古树石桌,石子甬道直通暗红院门。
阳光正好,刚走下门外青石台阶,打东边过来一群人。骚乱忽起,一个跋扈的嗓音高喊:“笨蛋,不是左脚,是右脚崴了。”
声音刚落,方子笙就见慢悠悠走路的火狐和白猫,哧溜一声,争先恐后夹尾往西窜去。
紧接着,那声音又喊起:“咦?……快,橙珥,将它们给我抓回来。那只臭狐狸,偷了我的金项圈,还有那只坏猫儿,挠的我的手背现在还疼着呢……”
慌了手脚的丫鬟婆子里,传出一个低沉沙哑的女声:“小姐,表少爷已经将金项圈送回来了,还送了上好的祛疤灵药……若是再捉它们,表少爷会生气的!”
“……那算了!咦,闪开闪开……”人群被扒开,一双圆溜溜乌黑黑的杏眸看向方子笙,秀气的瓜子脸上带着倨傲,“橙珥,是她吗?”
“昨日奴婢离表少爷远,没看清……”扶着杏眸少女左臂的紫色劲装丫鬟,看了方子笙一眼。
“定然是她!木月的院子,连你们都不让进,她一个陌生的丫头,若非三哥哥发话,木月怎会许她住进去?”杏眸少女一瘸一拐,走出丫鬟婆子们的包围。
方子笙回头看看。
不过是普通的小院子,又非藏着秘密,为何不让人进?
“嗳,你这丫头,你是谁,从何而来,为何要勾引我家三哥哥?”杏眸少女脸色不善。
方子笙蹙眉,看向少女。
杏眸少女发间手上脖颈里,戴的皆是金成色极好的金玉之物。金红羽缎斗篷越发衬得她的脸颊,肌肤如雪,吹弹可破。
这少女看似颇有身份,却动辄出口“勾引”二字,可见被宠的过分了。
“主子问话,你居然不答?真是无理!橙珥,给我掌她的嘴!”杏眸少女气的跺脚。
“小姐,她初来乍到,不懂规矩,情有可原,望小姐三思!”腰配宝剑的丫鬟橙珥,扶着杏眸少女坐向刚抬来的竹轿。
“橙珥,何时我说话需要你来质疑了?”杏眸少女甩开橙珥的手,“快去呀……”
“小姐三思,若是表少爷知晓此事,许会不高兴的。”橙珥瞥一眼瘦弱的方子笙,接过婆子手里的棉毯。
少女一把掀开橙珥盖到自己腿上的毯子,怒气冲冲:“哼,还不都是因为她,三哥哥才会被姑父抓住,如今还被关在祠堂里。她分明就是个扫把星,这样的人,岂能留在府中……”
“谁是扫把星啊?”腰缠围裙,手持菜刀的木月,疾步走来,阴阳怪气道,“我看整日惹是生非,闹得鸡飞狗跳的人啊,才称得上是扫把星!你说呢,苏昔悦苏大小姐?”
“木月!”苏昔悦气的脸色发白,“你……你拿着刀,可是要对我不敬?”
木月翻翻白眼:“这……我可不敢,我不过是公子手下讨生活的小小厨娘,何敢与苏小姐您过不去。只是我们程家的人,还轮不到你苏家来管!”
“木月,你别以为橙珥打不过你,我就怕了你了!”苏昔悦恨道,“我这就去告诉姑父,说三哥哥没去瑞雪宴,是因为被这个不明来历的女人迷惑,你看姑父如何处置她吧!”
木月一急,正想开口,却见西边假山后转出一行人来。为首抱着汤婆子咳嗽的人,可不正是孟家夫人苏梦。
木月随着丫鬟婆子们一起行礼:“夫人万福!”
“昔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