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者通禀完,一身檀色云纹束袖袍服,高高束着紫金发冠,身材高挑的年轻男子大步进殿来,他容貌并不如王谢崔三位郎君那般出众,却是神色温和,姿态闲雅,全然不似南晋皇族,更像是哪一个世家中的郎君。
琅琊王走到殿中太子身旁,向着上席作揖拜下:“父皇,太后娘娘,诸位娘娘,岐来迟了,还请恕罪。”
又向着一旁脸色铁青的太子一揖:“皇兄。”
皇上高坐在上席,笑望着身姿笔挺的琅琊王:“岐儿可是自琅琊郡赶来?”
琅琊王笑着答应道:“是,一路快马加鞭赶到建康,用了十几日光景。”他谦恭地向着太后欠身道:“岐为太后娘娘带来寿礼,只是礼物微薄,还请太后娘娘莫要怪罪。”
太后看了一眼太子,笑容依旧没有变:“都是你们的一片孝心,哪里还分那些。”
琅琊王从身后侍从手中接过一只小小的丝囊,伸手从里面掏出一把晶莹光洁的粟米,向着太后与皇上道:“蒙太后娘娘福荫庇佑,今年琅琊郡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这是岐亲手所种新收的上好的粟米,特意从琅琊带来建康,请父皇与太后娘娘尝一尝。”
他笑容如微风和沐:“岐并无太多贵重之物可以博得太后娘娘欢喜,只有这一袋小小的粟米,也是亲手所种,还请娘娘不怪。”
皇上有些好奇地看着那只丝囊:“岐儿竟然亲手栽种粟米?”连太后与殿中众人都惊讶起来,身份贵重的琅琊王居然亲事农耕之事。
太子已经彻底愤怒了,他咬着牙手在袖中紧紧攥成拳头,司马岐竟然如此欺君罔上,他明明就在建康,何曾从琅琊郡赶过来,那袋子里的粟米更不可能是他亲手所种的,这一切都是他编织的弥天大谎!
琅琊王并没有看到太子那已经狰狞的眼神,他将丝囊交给侍从,笑着道:“岐自就藩之时,便一直记着父皇的话,民为邦国之本,故而岐不敢懈怠,亲事稼檣,只有亲身体会农桑之艰辛,才知道如何巩固农政。”
听着他的话,皇上脸上的笑容分明深了不少,连连点头:“此言甚是,你有心了。”让侍从把那袋粟米拿了上来,与太后道:“母后,岐儿这礼物真是颇有心意。”
太后微微颔首,看出了皇上眼中赞许之意,目光扫过脸色沉了下来的徐皇后,与一旁依旧一言不发的谢贵妃,露出赞许的笑容:“皇上说的不错,见惯了那些贵重的寿礼,这一件倒是叫我很惊喜。”又向着琅琊王招招手:“岐儿快来说与我听听,你竟然还亲自耕种,先前你让人从琅琊送来的那些都是你亲自种的吗?”
太子已经看不见琅琊王脸上的笑容了,他低着头站在殿中,上席上的夸赞与惊叹之言与他毫无关系,都是给琅琊王的,他不过带来了一袋小小的粟米,居然就得到父皇与太后如此夸赞,自己费尽心思准备的寿礼如今看起来就像个笑话,就像他这个太子一样,也像个笑话。他深深感觉到自己如同站在一处悬崖上,只要一个小小的变故,他的太子之位连同以后的所有一切都会瞬间被夺走。他不能,不能眼看着这样的事发生!
他低声吩咐冯文异命人将那件寿礼送到后殿去,自己在众人的目光中慢慢走回席上,脸上阴沉难看,连岚姬都不敢近前来,只能低着头坐在他身后。
冯文异听了太子的吩咐并不惊讶,只是吩咐那八个兵士抬起那件寿礼从殿中退下,路过使臣的席位时,他的目光若有若无扫过西秦的两位使臣,越发森冷幽暗,脚下步子却是不曾停下,向殿外走去,并不曾看到世家席位上那一抹热切的目光。
也不知道是兵士无意还是有心,那件沉重的寿礼抬到殿门边时,覆盖在上面的织锦却是滑落了下来,露出里面的物件,在殿中通明的烛火照耀下,那物件宝光盈盈,透出圆润的光泽,竟然是白玉雕刻的一只巨大的寿桃,还有两片赤金桃叶衬托着,下面是精铜所铸的底座,无怪那般沉重,要八个兵士才能抬起来,何其贵重华美,原本应该在殿中大放光彩,此时却只能悄悄送去后殿,不再提起。
众人一眼看见了那件白玉寿桃,不由地又议论纷纷起来,这样的议论却是更如同在太子脸上打了一巴掌,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愤怒了,这一切都是因为琅琊王,因为父皇要将太子之位给他了!他猛然惊醒,打了个冷战,难道真的是这样吗?心中的恐惧犹如潮水,汹涌而来。
他转过头,死死盯住上席在太后身边说话逗得太后与皇上笑得开怀的琅琊王司马岐,一定是这样了,所以他才会那般有恃无恐!才会偷偷回了建康,才会大摇大摆来给太后贺寿,才会让父皇与太后这样夸赞!
徐皇后发现了太子那已经失去理智的目光,皱了皱眉,向着太后露出恭谨的笑脸:“母后今日寿辰,乃是普天同庆的喜事,妾也有一桩喜事,还求母后成全。”
太后挑了挑眉,望向徐皇后:“你有什么喜事?”
徐皇后抿嘴一笑,向着太后欠身道:“是太子的婚事,太子年岁已长,也该册封太子妃与东宫妃妾了。想沾沾母后的福分,给太子下诏赐婚,也好延续皇嗣,福泽百姓。”
此言一出,殿中渐渐安静了下来,众人都望向太后与徐皇后,太子的婚事绝非寻常,甚至影响着日后南晋的朝局,这些权贵世家中人岂能不关心。
崔廷慢慢抬起眼,望向上席黑着脸坐着的太子,还有面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