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压寨夫人,梅三娘心里的苦楚,恐怕没人知道,徐言却一清二楚。
心头涌过一股暖意,小道士深深的对着女人施了一礼。
乘云观的老道士告诉过徐言,恩仇是需要相报的,恩也要报,仇也要报,此为人情世故。
方外人,也是人。
“三姐,也走么?”
徐言眨了眨眼,认真地问道。
“三姐不走,我还要陪着小城……”
梅三娘的笑容有些惨淡,摸了摸徐言的头,在小道士耳边轻声说道:“今天山寨会大举庆祝,等那帮厨子睡死了,你就离开元山寨,放心,只要走得远远的,他们不会追杀你这个穷道士。”
耳边有暗香涌动,徐言的眉峰却始终紧蹙,他还想说些什么,梅三娘已经转身离去,徐言隐约听到张河的恭维声,好像是夫人要他去永宁镇买些水粉,得到命令的张河连片刻都不敢耽搁,立刻动身离开了山寨。
梅三娘离开了菜园,厨子们又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说着小道士命大,在三当家手底下都能活命,而后徐言就被分派了一堆活计,有这群厨子盯着,他暂时是哪都去不了。
为了庆祝今天的收获,元山匪大肆庆祝了一番,赵家车队里的布匹成堆,羊皮能落成老高的一片,更值钱的香料虽然最少,可比布匹与羊皮更值钱,包括那十来架马车,元山匪的收获可谓颇丰。
各处山匪全部分到了一份好处,连后厨也不例外,这群匪人喝得更加开怀了起来,吃饱喝足之后,全都呼呼大睡,后厨一片震天的呼噜声。
今天的饭菜不错,有酒有肉,可是徐言没有吃下一口。
他眼前总能浮现出那个赵家闺女的模样,从一个俏生生的女子,变成没牙的猪头废人,仅仅是瞬间。
夜色越来越深,星光越来越亮,徐言的心,也越来越沉。
午夜,当所有厨子全都睡得犹如死猪的时候,徐言离开了后厨。
他没有离开元山寨,而且按照白天的记忆,寻找着赵家女子的下落。
他很想离开这处匪巢,可是就这么离开,他心里总觉得扎着一根刺,而且这根刺,会伴随他很久很久。
乘云观的老道士从来没有教导过徐言要做一个好人,能被称之为剑魔的人,又岂能是善男信女?
老道士经常会告诉徐言,做人能做到问心无愧的,已经可以称圣了,因为这世间,根本就没人会当真无愧,对于那些愧疚,只是人们不愿想,不愿提而已。
徐言不是圣人,也不想做圣人,他只想像一头猪一样无忧无虑的生活就好。
月光下,小道士的耳边依稀还残留着师父的低语,他苦笑了一声,自嘲着:“徐止剑啊徐止剑,人家趋吉避凶,你却避吉近凶,真是一头猪啊……”
聪慧也好,憨傻也罢,徐言的脚步始终不停,在偌大的山寨里搜索着赵家女孩的下落。
他已经不小了,能看得出那些拖走女孩的小头目究竟想干什么,可是只要那女孩没死,或许自己就能帮她逃出这片匪寨。
活着,总比什么都强。
小小的身影在山寨中游荡,时而穿过木棚,时而越过树桩,顶着月色的小道士找到了正在呼呼大睡的几个小头目,却始终没有找到赵家的女孩。
疑惑的徐言,停步在山寨边缘的水井附近,他想了想,决定继续寻找一番。
距离天亮还有一个多时辰,时间还算充裕。
刚要再次动身,徐言忽然看到远处的水井上好像多了什么东西。
借着月光,徐言仔细辨认了一番,终于确定那是一个人。
一个坐在井口的人!
难道是赵家的女孩?
想到这里,徐言朝着井口轻步靠近,能坐在井口,说明对方有投井自尽的打算。
轻缓的脚步,在宁静的午夜里依旧会被听清,在徐言即将接近坐在井口的身影之际,对方也察觉到有人靠近。
猛地转过头来,只用一条破毯子裹住身体的女孩,看起来犹如恶鬼一样,肿起老高的半张脸上通红通红,另外的半张脸则铁青得没有一丝血色,脖颈处的大片淤痕恐怕蔓延到了全身,只是被破毯子挡着看不到而已。
“别跳!”
徐言不敢大声喊叫,轻声说了一句,而得来的,则是一句生命尽头的骇人怨念。
“我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这群恶贼!”
噗通!
一头扎进水井,被折磨得不成样子的女孩就此消失在徐言眼前,徐言的一只手还抬着,但什么都抓不到了。
山里的井都很深,至少超过了五六丈,徐言经常来打水,他知道跳进去会意味着什么。
那么狭隘的井口,除非那女孩不想死,否则就算徐言跳下去,也会被对方拉扯着沉入深处,根本没人能救得上来。
愣了那么片刻,徐言急忙冲到近前,将吊着的水桶扔进了井口。
“上来,快上来!你会淹死的!”
趴在井口,徐言冲着黑暗的深处喊着,拢音的水井能让他的声音传不出太远,不容易惊动旁人。
也不知喊了多少声,徐言觉得嗓子都要哑了,先前还能听到深处的扑腾声,后来这口幽深的水井,就变得安静了下来。
趴在井口的小道士,缓慢的直起身子,眼神有些空洞。
徐言想不通,本来还活着的女孩,他甚至能帮她逃离匪寨,却在一念之间,选择了葬身水井。
鬼,是报不了仇的,匪寨里杀气极重,寻常的鬼魂甚至刚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