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德赋望着这一幕,抱着卿长歌的手指,轻颤后收紧。
如果不是她闯进去,将长歌送出来,此刻,被万虫爬满咬噬的人,就该是长歌了。
里面被毒虫咬噬的景礼一声不吭,她在地上不停翻滚,想要摆脱爬了满身的毒虫。苍德赋看了一眼之后,就再不忍心看下去。
如果非要死一个,他宁可是……她。
“苍德公子,我们要不要进去救她?”有士兵问道,他们看着里面挣扎翻滚的人,都觉得心有不忍。
苍德赋沉吟之后,毅然决然地摇了摇头,“你们进去也是送死,谁都不要进去!”
“那……”士兵神色不忍,总不能看着她被毒虫活活咬死吃干净吧?
怀中的卿安念嘴唇发青,费力睁开眼,看了看苍德赋道:“赋哥哥,歌儿好痛,歌儿是不是要死了?”
“不会的!有我在,绝不会让你有事!”苍德赋心痛难当,俯身也不顾卿长歌毒发浮肿青紫的面容,轻轻吻了吻她的面颊。
“赋哥哥……”小公主呢喃一声,吐出了一口发黑的血,昏死过去。
苍德赋抱着她,六神无主,再不敢耽搁,翻身上马向军营赶去。
策马而去之前,苍德赋命令道:“谁都不许进毒虫阵,等我回来!若是北狄敌军来袭,你们就赶紧撤回。”
言下之意,是不管毒虫阵里女子的死活了。
士兵们心生惋惜,他们方才看得清楚,明显是公主想要推她进去,结果被那女子躲过,自己跌了进去。
可公主金贵异常,万不能出一点闪失。
所以那女子进去救公主的时候,他们都松了一口气。
可又能有什么办法,谁让她没能投个好胎,只是一个跟在主子身边的奴才,死了也是一条贱命罢了。
毒虫阵中的景礼费力站起身子,不再去掸身上密密麻麻爬满的毒虫,而是静静站着,望着他抱着怀中的公主,策马而去,马蹄声急,越行越远。
从始至终,苍德赋都低头望着怀中的卿长歌,不曾转身看过她一眼。
身上万虫嘶咬的疼痛,都比不上心间的疼,那一刻,她捂着自己的胸前,缓缓跪下,似万箭穿心的痛楚。
他放弃她了……
景礼这么想,有泪从眼眶中滑落,被脸上爬满的毒虫挡住,谁也看不见。
毒虫阵外守着的三千精兵都背对着她,谁都不愿看着豆蔻年华的少女被千万毒虫咬成白骨。
她不想死!
挣扎着往前面走了几步,景礼跌回了虫堆之中,探出的双手被咬得血肉淋漓,深可见骨。
在死之前,总要为他做点什么。
毒虫阵破,昭国的军马很快就能攻破北狄大营。到那时苍德赋风光回朝,就能迎娶他一心一意爱着的小公主。
金玉良缘,英雄美人,是她该退场的时候了。
景礼闭上眼睛,千年前的记忆从脑海深处闪过。
这一世,浅溪命中红线不曾系在她的身上,何苦再纠缠不休?倒不如成全了他!
她一路爬向了阵中圆坑,身子跌了进去,无数的毒虫便是从这里涌出,这儿就是毒虫阵的阵眼。
景礼从怀中抽出之前从战场上带出的金错刀,另一只手在如潮的毒虫中摸索,忍着恐惧与恶心,终于摸到了一个硬物。
凭着感觉,她拔刀,用力刺下。
一阵青烟从层叠无尽的虫流中飘起……
在毒虫阵中四处乱爬的毒虫停住了,风拂过,化为了满地黑色粉末。
身上嘶咬的疼痛消失,景礼睁开了眼睛,看见金错刀透过她的指缝钉在一个木盒子里。
她将金错刀拔出,带出了一张用血写成的诡异符文。
毒虫消失,毒虫阵外圆柱上妖异的暗紫色光芒也消失了。
所有的力气在这一瞬终于被耗尽,景礼透过自己残缺露骨的手指望着圆柱围成的一方青天,她不知在这一刻该露出何种表情。
终于是要解脱了?
妖的寿命很长,若不魂飞魄散,便能一直活下去。千年寿命,抵不过他江南桃花下的一笑。
她闭上眼睛,最终还是浅浅地弯起了唇角。
再不欠他了……
耳边有谁又吹起了牧笛,声声清脆,吹开了当年满山的桃花。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
她想摘一朵,簪在鬓角上。黄泉路太冷太长,她想留住当年的一段春光。
“景礼醒醒……”
这样温柔担忧的声音,像极了浅溪。
“千万不能睡下去!”
她睁开眼,看见床榻边坐着的卿安念,他一身素色的衣衫,眉眼温柔似江南雾气,宛若要融进帐篷外的春光里。
景礼的心一紧,蓦然想起当年的春娘和她身后烂漫的春光。
“你醒了。”他轻声道,似怕将她吓着,将药碗送到了她的手里。
卿安念唇边清浅如雾的笑意含着忧伤。
“奴婢是怎么回来的?”景礼声音微哑问道,心里还有那么一丝小小的期望。
卿安念扶她起身之后,才缓缓道:“毒虫阵破了之后,士兵进阵查探就看见你倒在里面的坑里,是他们下去,将你背上来带回军营的。当时你浑身都是毒虫咬的伤,送进军营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还好你醒过来了。”
“是殿下一直守着奴婢?”她问着,忍不住看向营帐外面。
帘幔晃动,悄无人声。
卿安念微微点头,“算不上一直,只是顺便照顾了你两三日罢了。我也想去外面转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