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德赋风尘仆仆地进了不归楼,身上白色的中衣外套了一件广袖青鸾的锦衫,还不曾来得及系上。
他推门而入,用上了三分力道。
这一声响惊起了坐在榻旁的阿七,阿七看清门边气息不匀的身影之后,神色转为了恭敬,一双眸隐入了黑暗,“主子!”
苍德赋没有答话,而是快步走到了床榻边。
入目是半敞的衣衫,一双纤细的腿到秀气的脚都露在宽大的衣衫外,纤弱莹白的肩头缠着层叠白布,一看便知阿七给她包扎过。
“谁允许你碰她?给她包扎的?”苍德赋厉声而问,血气上涌。
他只让阿七送她回不归楼,却没让阿七守在她的身边,还碰了她的身子。
衣衫半系,这幅模样勾魂夺魄,她昏睡着不自知,阿七却是个男人!光是想到这一点,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阿七没想到主子会发这么大的火,也不知主子为何动怒,只好硬着头皮嗫嚅着唇角解释道:“我看景礼伤口流血不止,才会帮她止血……”
“滚下去!将门合上!”苍德赋指了门外,显然没有心思再听他解释完。
阿七垂头猫腰窜出了门外,将门关好。
心里嘀咕,主子的脾气是越来越难琢磨了。
听见门响的声音之后,苍德赋撩起衣摆,在阿七坐过的椅子上坐下,拿过了她断掉的手腕。
景礼是被疼醒的,迷迷糊糊睁了眼就看见灯影旁,没好气盯着她的男人。
“主……主子……”她的声音微哑,看见他不由惊讶。
苍德赋勾了唇,握着她的手腕往回一提一按,将他扯断的骨头又重新装了回去。
不归楼中的杀手都该叫他主子没错,但从她口中听见,苍德赋略略蹙了眉尖。
“你为何要躲在池塘中偷听?”他神色不悦地问道。
“我不是在偷听!”景礼抚着肩膀上的剑伤坐起了身子,苍德赋出手伤她,原是以为她在偷听。
怕苍德赋不信,她又说道:“我只是觉得身上脏,去池子里洗了一个澡。”
“那池子也是你能去的?”他略略提高了音调,眼眸像是凝着一层薄霜,这个蠢丫头,春寒料峭,竟去露天的池中洗澡,是想冻出好歹来?
万一被男人撞见,不归楼中的人都是些亡命之徒,谁会怜惜她?
“我……”她初来人世几年,本来说话的机会就不多,眼下一气一急,更是僵了舌头没法辩解。
苍德赋冷笑轻言道:“池中的重莲,锦鲤,都花费了我不少心力。那池子只用来观赏,不是给你这蠢笨奴才用来洗澡的!这一次我饶了你,日后若再做出违了身份的事情,我绝不会再饶。”
“我下次不会再去!”景礼一直垂着头,恭敬而卑微。光听苍德赋的声音已是愠怒至极,她实在不敢去看他的脸色。
“抬起头来!”他命令。
景礼抬了头,神色已从隐忍恢复了平静,眼睛从他身后掠过之后就移开了目光。
只是一瞥,却也看清他未绾的青墨色长发垂落在身前,如墨色渲染,落在青鸾案底上,迷迭生香。
墨发掩映下的容颜,微凉薄怒,眸中噙着一抹看不透的光亮,就像是清潭中照出的寒月。
她的眸清澈依旧,没有怨怼,却也少了灼灼的十里桃花。
在椅子上好好坐着的男人起了身子,膝盖抵着朱红色的床沿,广袖滑落,露出一截白玉色的手腕。
指尖用力,狠狠地捏住了她的下巴,逼着景礼对上了他的眼睛。
“为什么不敢看我?是在怨恨我吗?”温柔如风的声音不同于他指尖的强硬狠戾。
怨恨?
她有什么可怨恨?又有什么资格去怨恨?
一切都是她心甘情愿……
“你不是说,以后我见你的时候,再不许去看你的眼睛?”她反问,声音微颤。
他是说过这句话,只因她眸中的情感太过炽烈,从不加掩饰,每次都能叫他心口奇异闷痛。
苍德赋捏着她的下巴一甩,直把她甩得一偏,差点倒在床榻上。云袖下收回的指尖在雪白的缎帕上轻轻擦拭。
景礼望着他的动作,伸手按住自己的肩头。
好不容易恢复颜色的唇角再次变得苍白,包扎好的伤口又裂开了。
苍德赋看她皱眉的动作,在雪缎上摩挲的手指一顿,莫名有了懊恼的情绪,自己方才的力道也许大了一些……
看着阿七为她包扎的布带上沁出一抹嫣红,苍德赋的眉宇一跳,只觉景礼肩头上的布带很是碍眼。微微俯下了身子,按住她的肩头,“阿七笨手笨脚,连包个伤口都包不好!”
他一边说着,一边去扯景礼肩头的布带,“我给你重新包扎!”
景礼捂着肩头,抵住了他的手,“不用了!阿七包得挺好,不劳烦主子您再动手。”
她以为是苍德赋在她昏迷的时候,为她处理的,原来是阿七……
反正过一夜就会好,拆了重新包扎又有何意义?
当初他出剑的时候,都不曾手软过。
“你在生我的气?景礼,不要以为我破例赏你了名字,你就能忘了身份!我若非护着你,那时就该在歌儿的面前,一剑杀了你。岂会留你活到现在,跟我拿乔!”
景礼抬了头,看着他冷怒的面色,扯了扯唇角。
这人总会挑她心头上最柔软的地方,狠狠扎下去,让她痛了一回又一回,没有愈合的时候。
痛惯了之后,也麻木了。甚至在苍德赋说这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