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德赋转身,轻轻拢了卿长歌的肩膀。
白色的中衣,衣袂翩跹,流光莹莹。
“歌儿,天色已晚,我送你回宫。”细碎发丝下那双温柔的眼,从始至终都落在身侧小公主的身上。
“就把她扔在这里?”卿长歌轻抬了下巴,神色倨傲不屑。
“不用管她,贱命一条,死了也是活该。”苍德赋的语气显然是不愿再提及景礼。
托了小公主的福,那微凉厌烦的目光从她身上一晃而过。
“那赋哥哥我们走吧!”卿长歌对他的回答很是满意,眉眼飞扬。
那个男人洞穿了她的肩膀,折了她的胳膊,又将她扔在这里,不管不顾……
景礼的眸子一直紧紧闭着,生怕看见叫人绝望的画面。
唇齿紧咬在一起,直到尝到舌尖上的血腥味。
忍一忍,很快就能过去,她在心底这么对自己说。只要不在意,就不会痛彻心扉,只是想留在他的身边,真的好难!
难得她快要坚持不了。
痛晕过去之前,有月光流泻进她无神涣散的瞳仁里。
并肩而行的身影,融洽至极,依依杨柳也成了他们背影点缀。
与天上明月相称的只有人间富贵花。
“浅溪,我想回荷塘……”她轻轻念出,无力地垂下了眼睛。
千年前的荷塘是她的一个梦,梦中有江南,江南有桃花,桃花旁有画堂斋,画堂斋里有她的浅溪。
太美的梦,绘在当年的澄心堂宣纸上,绘在她的记忆深处,一千年不愿醒来。
似是听见她微弱的呢喃,苍德赋转过绷紧的身子,指尖嵌入手心。
倒在石径上的景礼已经昏了过去,剑未拔,沁出的血染透了他的衣衫。
苍德赋的容颜变得苍白,指尖在轻颤。
卿长歌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昏死过去的景礼,漠不关心地转回了身子,赌气道:“赋哥哥若是关心她,就带她去医治好了,也不必送我回皇宫了,我一个人能回去!就算路上出了事,赋哥哥也不会担心。在儿未必比得上一条走狗的性命重要!”
“歌儿你在胡说什么!”苍德赋移开了目光,拉住了卿长歌挣扎的胳膊,“天下间谁有你重要?歌儿莫不是吃醋了?”
“难道不是!”卿长歌美眸含怒,无比的委屈,“她偷听我们说话,赋哥哥居然不杀了她,还留她的性命!她一身的伤都是咎由自取,赋哥哥的样子却像是心疼了!莫非赋哥哥真的看上了那只卑微低贱的狐狸精?”
卿长歌将胳膊一扯,恨恨地转过了身子。
“我绝不会看上她!”苍德赋失了笑意,语意浅薄更似轻佻,“她是我手中杀人工具罢了,更何况已经失了身子。歌儿素来知道我的心性习惯,岂会再去多看她一眼?”
“她当真失了身子?”卿长歌嘴上这么问,心里已经是信了。
当下也不屑再跟残花败柳争风吃醋。
“赋哥哥送我回皇宫吧!再晚些,只怕我要住在国公府里了。”卿长歌盈盈笑道。
两个人走远之后,一道影子从假山石后跃出。
看身影赫然是时常跟在苍德赋左右的阿七,他将景礼身上的衣衫系好,扶到了一旁,点住她的穴道之后,拔出了她肩头上的短剑。
方才主子用了暗号,让他在一旁候着,无非是等他们走了以后将景礼救下。
也不知景礼姑娘醒过来,会不会明白主子的一番心意。
阿七将她抱进了怀中,怀里的女子很轻,薄薄的像是纸片人。
素净的小脸垂落在他胸口前面,苍白全无血色的小脸上,长长的睫毛晕开两片浅浅的影子宛若擦不去的泪痕。
阿七叹了一口气,抱着她的手越发小心仔细。
这么娇弱的人儿如何在不归楼中活得下去,当初主子或许不该将她带进来,让她遭了太多的罪。
做乞丐虽然三餐不饱,却也比命捏在别人手里要好。
主子就像是天上的清月,太多人抬头仰望欣赏,却是可望不可即,若非要靠近,那就得搭上一生的性命,却又是何苦呢?
他们进不归楼,多是在逃重犯,求一庇佑之所。唯有她痴痴追寻了主子一路,心甘情愿地进了不归楼,为主子奉上一切。
阿七也不知她这样做是值还是不值,不归楼中无归路,只希望她不要有后悔的那一天。
背她进了不归楼之后,阿七就把她放在了榻上。
掏出怀中的药,轻轻涂在她肩头的伤口上,昏睡中的景礼皱了皱眉头,却未出声。
两条轻蹙的眉黛,犹如锁春山的愁雾,叫人想要为她抚平。
阿七手指顿了顿,撇开了目光,随即手中的动作越发的快,剪了合适的布带,一层层地裹在了她孱弱的肩上。
做完这一切之后,阿七的目光落在了她软绵绵的左手上。
他握起她的手腕,试着为她接骨,忙了一会仍是徒劳无功。他记起主子的断骨手的手法与众不同,由当年随先帝征战四方的爵爷独创,唯有苍德后人会使。
阿七歉然地看着依旧昏睡不醒的景礼,伸手为她擦了擦额间冷汗。
这只手是废,是留。眼下只能全凭主子的意思。
若是主子不愿为她接骨,那就谁也帮不上忙,只能让她拖着残肢过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