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凌并没有催促。他在想着如何能让将士不在泥地里睡觉。
眸光落在不远处的山上。山上有树木。砍伐来做床板尚算可行。
想到这里,招来墨家军的一位副将,吩咐道:“带领所有墨家军,去前面山上伐树,抬回来当床板。”
副将领命去了,他站到高地上,借着暮色中仅余的一丝微光观察整个战场。要确保安全,不能让敌方有机可乘来一场夜袭,就要充分利用地势上的优势安营扎寨。
先前经叶清风指挥,新苏军队奋力搏杀,战线被推进了二十余里。如今的整个战场拉开数十里,由数个起起落落的小山包构成。山包虽然不大,但利用一下做些防御措施还是可以让士兵睡个安稳觉的。
营帐便选择安在各个山包上。最外围是弓箭手的营帐,已备足了弓箭,防止被偷袭。墨家军伐来的树木从中间竖着劈开来,并排安放在一起便是不错的床铺,倘或来了敌军,便可做滚木用。
胡不图和秦王的后勤工作做得极到位。伙食上从不曾亏了前线的战士。今夜有新的粮草送到。里面还包含了新鲜的牛羊肉。墨凌唇角露出丝无奈的笑意,吩咐人架上大锅将肉全部煮炖,将士们饱饱地吃上一顿好休息。
忙活完了一切,他才坐下来给上官陌写战报。
自然是少不了汇报叶清风的事。其实他晓得,即便他不写,上官容韵和上官屠也是会派人送信给他,和他谈条件的。
但写战报是公事,即便有些事上官陌他晓得,他也必须得写。
这不是他们一起住在楚国太子府的时候,他随便给上官陌脸子看都没有问题。如今他们是君臣。
战报托一只海东青送出,估计天亮时分便可到达上官陌的手上。
入夜后,雨势终于渐渐小了下来。至半夜时分,风雨皆住,周围一片静谧。一轮明月挂上中天,圆盘似的月亮,清辉似往常的每一个月圆之夜。
墨凌还坐在桌案前,一盏清油灯静静燃烧,昏黄的灯光将帐内的物事都拉出长长的影子,使得本就沉郁的气氛更添了些阴沉。
案上摆放一张详尽的地图。是早些年苏浅令人实地绘制的。方圆两百里的地形地貌乃至村庄小路尽皆绘的精确详尽。
他在寻找突破的可能。
奈何叶清风已经算是极高明的主帅,眼前所选用的策略是最高明的策略。
帐外风雨声已经停下来。
如果这个时候派出一队骁骑夜袭敌营,倒是个好办法。敌方的士兵已经累极,打一票一定会收获颇丰。但己方的士兵们也是经过一天一夜多的奋战,同样累极,他根本凑不出一队可稳操胜券的骁骑。
仿佛一个又饥又渴的人看见满桌的美酒佳肴,但美酒佳肴是摆在琉璃墙内,看得见摸不着,令人抓心挠肝着急。
除非有生力军加入。
但他晓得可能性不大。新苏国内的兵力已经捉襟见肘,唯一可用的是戎州的五十万精兵。但那是苏浅的毕生心血,是新苏如今唯一的秘密武器了,现在还不是启用的时候。
而且,现在,还需防一防被对方夜袭。
墨凌拖着疲惫的身躯步出营帐,立于帐外,放眼四顾。
天上新月清霜一般,疏星绕月点点,地上山包座座,营帐紧密落在山包上。天上的闪着寒光,地上的冒着黑气。
万籁俱寂中,偶尔传来几声鹰唳,听起来格外刺耳。
血腥味未散,夹杂着泥浆的土腥气,令人作呕。
墨凌走了一座小山包,见巡逻和站岗的士兵还算精神,略略放了些心。
回头的时候遇到正巡视的宰离轻尘。
宰离在傍晚的战斗中受了些轻伤,一只手臂被缠上了厚厚的白纱布,包扎的手法不甚漂亮,很影响了一些他的帅气。
墨凌也只是问询了几句。战场上受伤本来就是家常便饭,稀松平常的事,他们这些人,哪一个不是遍体鳞伤、刀口上活过来的。谁都没当个事。
宰离道:“不晓得上官少皇有没有和冥国皇谈妥,若是可以派些兵马来,最不济,就算是宣布站在咱们新苏这一方,也可解了眼前的燃眉之急。”
轻尘嗤笑了一声,道:“如今怕是冥国也自身难保。冥国皇的势力和大祭司的势力正为着最高的权利胶着着,国内乱成了一锅粥,上官少皇回冥国,正好是可以大作为一番。”顿了一顿,有些扼腕,“可惜咱们皇上兼少祭司不肯参与这一场乱斗,不然,倒是有希望一举拿下冥国,收入囊中。哼哼,大祭司怕是因此也懊恼于心,就此事上迁怒了咱们皇上许多。”
墨凌好笑道:“他那个人,从小到大,几时做过得上官屠心的事?也得亏是他,事事违逆他老爹,却还能令他老爹对他不舍不弃。”
宰离和轻尘默然。
这确然是实话。
想老皇上上官屠膝下儿子多的都数不清,也有几个有些本事的,譬如三皇子上官克,譬如五皇子上官涉,还有上官云上官琪等等。但老皇上一心属意的太子人选,从来就是他们主子上官陌。
这次挂帅出征的是五皇子上官涉。西月国内议储,他如今是呼声最高的一位。想当年他不过是个温文尔雅的书生样子,至多也就是堪称一声稳成持重,现如今也到了争储的浪尖上,大约是觉得上官陌已经做了新苏皇帝,和他们的父皇刀兵相向,断无再回西月做储君的道理。
但上官陌手底下的人譬如宰离轻尘,心里却都没他们那么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