簌簌的风声吹过耳畔。
敬武往侧角里缩了缩身子,那道几乎要溢出来的影子,也被小心地藏好。
她摒着气儿,半点不敢松懈。生怕门突然被推开,屋里的人走了出来,害她躲无可躲。
黑衣人面纱下露出的一双眸子,溢满刻毒与哀怨。
她恨霍成君,如此显白地揭她的伤疤。
她忽然冷笑,面嘲霍成君:“你可劲得意——你以为你现在还是椒房殿里的霍皇后吗?呵呵,你又曾为陛下留下过什么子嗣?一个半点不得宠的丫头片子?指着女嗣来兴你的后半生?!想得美!我告诉你,陛下就快对你的骨肉疙瘩动手了,身为母亲,你能为她做些什么?她是生是死,由得你吗?陛下想杀就杀、想砍便砍,你啊——只能眼巴巴地坐在这冷宫中,为她揪心,看着她被陛下拆筋剥皮,痛不欲生,你却无能为力!”
这近乎恐吓的话,有十足的力量激怒霍成君。
但她却没有出离愤怒。她竭力地掩藏自己的弱势,尚存的理智使她努力兜旋,稍显平静:“这不可能,虎毒不食子,陛下怎么会对敬武动手?你骗我,也应编个合当的理由……”
“霍皇后,我不骗你,如今你落魄成这个样子,还有什么价值让我骗你?……”
她话还没说完,霍成君已如离弦的箭,一跃窜起,狠狠地将她扑压在地!
霍成君似一头愤怒的青面兽,亮出了獠牙:“你再说一遍——你再胡说一次试试?本宫的孩儿,由得你这样乱嚼说?我的敬武……是天下最尊贵的公主!是陛下最宠爱的孩子!她会平安一生、显贵一生!……你算什么东西?”
霍成君的声量极大。她几乎是在愤怒地嘶吼。
敬武听见了她说的每一句话。
小小的敬武缩成了一团。她的鼻子微微发酸……这世间,除却轻视她的君父之外,竟也有人爱怜她。
屋子里的动静悄然轻了起来,那黑衣人再说些什么,敬武便听不清了。
霍成君厌恶地看着被她压倒在地的女人,心乱如麻。
这女人昂直了头,附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我算什么东西——我现时,算你女儿的嫡母,这个身份,够不够?”
霍成君停下了揪扯,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
这女人拿敬武来压她,硬碰硬对,她真是不敢呀。
“嫡母……”她喃喃,这两个字,多能牵扯久远的回忆啊。当年诸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嫡母”的位子,被一不起眼的小卒子所据,于当年霍成君来说,竟是讽刺。
“陛下不会伤害她。”
“会的,”那女人冷笑着,“你别太天真——君王都好面儿,敬武的身世若不暴露,兴许陛下还能留她。现如今,那是不可能了。”
“我……不信。”霍成君有些懊悔,她思绪全乱,也不知眼前这女人所说,是真、是唬她?
“你伴驾多年,皇帝的性子,怎会摸不透?敬武这孩子,原该是恭哀许皇后生养的女儿,现下里,竟成了昭台宫一介弃后的女儿,传之朝堂,陛下脸往哪儿搁?你不要忽视了君王之狠——一旦上了这个高位,手软心慈是不能长久的,你当陛下真不敢对自己女儿动手?须知,陛下看中的是恭哀皇后的女儿这个身份,而非你霍成君之女。”
霍成君大震。这女人说的最后一句话,正是大戳她心事。陛下这么多年待敬武,虽冷落,但毕竟还存一丝情感——敬武这孩子,怎样也是当年许皇后临终前抱在怀里的孩儿,瞧着许皇后的面儿,陛下亦对敬武存恤悯。
这许多年,陛下虽知真相,但也是自欺欺人。
如今这层窗户纸被捅开了,陛下也可不顾情面了。好似每刻都有人在提醒他,当年许皇后是如何惨死的,又因何要将敬武这孩儿抱来,假充皇后生下的嫡女,以慰皇后最后一刻。
敬武的存在,就是在提醒陛下当年君权式微的耻辱,在提醒他,敬武母族霍氏,是如何手段残忍地坑害了他挚爱的发妻,害他半生都在无尽的思念中苦度……
“那……你能救她?”霍成君试探着问。
“瞧本宫心情。”她嗤笑一声:“你对我这般不客气,料想我待敬武,也毋须客气。”
霍成君当真有些惶恐:“那……你要我怎样?”
“不必,”她抬手,懂得见好就收,“霍皇后啊霍皇后,咱们这多年的情分,若要撕脸子教人难堪,我也是不愿的,本宫卖你个情面——你要记住,本宫为你保敬武,你可别忘恩负义,拿刀切着我的脖颈。”
她自然软缓:“好说——本宫原以为,这下半生都得浑噩而度,可如今,有了敬武,活着也算有了滋味儿,盼她好,瞧着她好,本宫心里头快活。你若能保本宫骨肉一世安康,本宫自然为你马首是瞻。”
屋里头没了动静。
敬武有些害怕,咬着唇,半丝儿也不敢动。
门忽然“吱呀”一声——
那道黑影子闪了出来。
敬武听见霍成君在说:“不送了,你自己小心点。”
黑衣女子没有说话,在门边上迅速理好大兜帽,将她整张脸都遮盖起来。
夜风极冷,敬武躲在暗处,吸了好久的风,方才还好呢,这时却觉得鼻子发痒,难受极了。想打喷嚏,止也止不住的想。
她掐着鼻头,心里只盼这女人快些走。省得她熬不住了,教人发现。
这黑衣女人也拔了步了,敬武心里暗暗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