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你骗人……”霍成君怔怔道。两行泪,早已覆过双颊。
她真是个美人儿。即便半疯半癫,却仍能看出,这深情饱含的面,曾属于一个怎样风华绝代的女人。
“她不会、她不会是——我、我的女儿,早已死啦,她被陛下杀死啦!”霍成君疯笑着,深浓的眸子里,两行泪似断了线的珠子,不断落下来……“陛下当初为何要告诉我,那个孩子……已经死了?那是臣妾的孩子啊!臣妾再狠、再惹人厌恶,臣妾……也是一个母亲啊!陛下忘了当年么?忘了当年臣妾知悉孩儿死讯时,哭得几度昏厥,如何的伤心!”
她情绪有些激动,泣诉着声调便不由扬高了,她孤身直愣往前冲,只想面着君王,瞧一瞧帝君的眼睛,瞧瞧他是否半点也无愧怍之心?
但御前亲卫贴也似的护着君王,拿戈戟向她,不让她有半点逾矩之处。
那一刻,霍成君有些绝望。
帝君就在眼前,但她却摸不着,连瞧着,都隔了冰冷的戈戟。
她身困昭台,与繁华的汉宫,远隔艰难险阻。
这一日过去,也许她这一生,都见不着皇帝啦。
皇帝在亲卫的护挡之后,冷眼瞧着昔时的霍皇后。
他忽然回头摆了摆手:“奭儿,送敬武回宫,这一处,朕一刻也不愿你们待。”
敬武出了神。
她并不走。敬武这一双眸子,不知肖似谁,极标致的桃花眼,流眄有光,韵致fēng_liú,一哭一笑,俱能摄人。
在流走不觉的时光中,小公主敬武,也不知不觉长成了美人的模样。
这小小的美人泪眼汪汪,她挡开了兄长扶上来的手,缓走上前,探手,手心温度触着冰冷的戈戟,却也不收——
“父皇,您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么?”
敬武的声音嘶哑,却也极沉稳,顷息之间,她长大许多。
她退后了一步,看着她的君父:“父皇,……思儿,思儿不是母后的孩子?”她略一犹豫,眼梢垂下,好可怜的样子。
皇帝道:“是朕的女儿。”
她抬起了头,又看着皇帝。皇帝讳饰之言,明白人都听得懂,……是皇帝的孩子,却并不一定是恭哀许皇后的孩子。
“帝王的公主,异母者有之,庶出者有之,这不是多么大不了的事。”皇帝淡淡然。
对于君王来说,这的确并不是多么大不了的事呀。君上坐拥万里江山,天下美人趋之若鹜,他可以有无数个孩儿,只要凭他愿意。
这对敬武来说,却并不是一样的。
“父皇!”敬武终于哭出了声:“您待我如何?这么多年,思儿尽以为我是个不祥的孩儿,思儿没有兄长那么好,兄长出生那年,君父御极皇座,是兄长为父皇带来了鸿运福祚。而思儿呢?出生时,克死了母后啊!思儿一直以为,父皇嫌恶我,是因思儿不好,思儿害了母后!可是——”小公主抬袖胡乱地抹着眼泪,她的情绪十分激动:“可是,若我并非恭哀皇后所生,岂不是平白背负了这么多年的罪孽?父皇为何要恨我这么多年——”
这小小的孩子哭得十分伤心。
连带着太子也一并伤心了起来。
“思儿……不管真相如何,兄长只认你是我妹妹,是母后交托给我的亲妹妹。”
他走近了思儿,抬手,轻轻为她擦眼泪。就像很多年前的那个冬天,他第一次见到思儿那样——他将小公主揽在了怀里,小声安慰:“思儿不要怕,兄长在这儿吶!”
小公主轻声啜泣。
“思儿,来见一见你母后——废后亦为‘母后’,这么多年,朕不会再让她从昭台出来了!权当话别吧……”皇帝狠狠觑了一眼霍成君,多少年的怨恨与不甘,都在这眼神里了:“朕已为你将女儿养这么大,朕并无做一事对不起你!”
皇帝拂袖便走。
“陛下!”霍成君在皇帝身后叫住了他:“陛下可还记得‘花药人’?”霍成君心倏忽一抽,她想起了一桩极为重要的事情!“既然……思儿是臣妾的女儿……臣妾,便极为担心她的安危……”霍成君努了努嘴,有些犹豫,却在思虑之后,仍是选择教君王警惕:“陛下!‘花药人’的害处,想来陛下早已深明!陛下需警惕身边的……”
说到这处,她便闭口不言了。
她知皇帝聪颖非常,话点即此,陛下该知道的,便都知道了。
即便一时不能分明,只要陛下存着疑心,将来若遇事,自能防备警惕。
皇帝深觑了她一眼,转身便走。
也并未说甚么话。
事已至此,再做停留也无益处了,太子与敬武也折身离开,紧跟君王其后。
“思儿……”
霍成君在身后喊住了她。
她微怔。
“你的伤……还好吗?”
这疯女人也有不疯的时候,敬武忽然觉得眼睛发酸……她缓顿,却终于还是,迈步,头也不回地离开。
霍成君怔在那里。
哭过又笑,笑着笑着,眼泪凝在了睫上。
倏忽多少年,就这样过去了……
敬武回了宫里去住。君王不知出于怎样的考量,竟主动将其接回汉宫。
她懵怔着,不知是哭还是笑。多少年前,能归汉宫,是她和兄长,还有艾嬷嬷、乳娘多么殷切的期盼啊!
而今,陛下松了口,她却觉也不过如此了,无甚高兴之处。
兄长倒是很开心,她搬离上林苑这一日,太子亲来为她搬行。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