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此身未北,犹客南洲。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野史里说,南宋时候岳州徐君宝的妻子,不堪受辱,祭拜过夫婿写下上面这几句,投河而死;野史里又说,明末崇祯皇帝城破自尽之前原本要拿刀砍死几个女儿,以免其受人侮辱的苦难,最终不忍下手,只砍掉了左臂。中国从奴隶社会到封建王朝,从来都是男人权倾天下享受荣华富贵,等到灭国屠城了男人慷慨激昂一死了之,女人又作为战利品在几个人之前传来送去,天道何其不公。
公元前231年秋,从秦陈甲兵十万于洧水,韩王安献黄河以北大小八座城池的消息传开以后,韩恬就知道自己这些年被放在各处养膘长肉的日子快要结束了。
她连夜啃着螃蟹爪,憋出来一封罪己诏送到韩宫里去,想着好歹给韩安挣出两分名声来,后世修史的时候也好看。却不想在宫门口等了两三天,韩安始终没从美人堆里爬出来过,远远站在门口就听得见某些地动山摇的声音。韩恬忍无可忍,把手里的竹简卷了又卷,塞回到袖管里,去找美人娘亲。
美人娘亲这几日突然变得十分勇猛能干,天天拿着针绣帕子,红橙黄绿都绣过一遍以后,又开始拉着韩恬做衣服,不只春夏秋冬,连往后七八年的衣服也都裁剪的差不多了。今天韩恬去凤章宫请安的时候,韩后已经开始绣肚兜了。
“这是给谁穿的”韩恬看着床上放着的绣着不同颜色的,嗯,不明物体的肚兜,觉得自己有点心慌。
“给我外孙啊”韩后回答得理直气壮。
韩恬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又伸手摸了摸,想了想西游记里女儿国的水,突然开始结巴起来“我,我有了?”
韩后骇了一跳,绣针直直扎进手里也没反应“谁的,什么时候?”顿了顿又拎着韩恬的衣服领子“是不是张家那小子,我去打断他的腿。”
“不,不是”韩恬觉得似乎有什么误会。
“不是他的?!”韩后抓着她的手紧了紧,白皙的手骨节分明“那是,是…”
韩恬咽了咽口水,又惶恐又疑惑的问“我没有,娘亲绣这些做什么?”
“未雨绸缪啊”
美人娘亲的手还拎着韩恬的领子没来得及松开,她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用力挣扎了两下,感觉碰到什么冰凉而尖锐的东西。吓得她一哆嗦,从韩后幻化成大灰狼逼着她喝女儿国神水的幻觉中清醒过来。
清醒过来之后,韩恬骇了一跳,匆匆忙忙掰开韩后的手指,只看见半截绣针还扎在她手里,入肉极深,韩后却丝毫不见疼痛的样子,不由奇怪“娘亲不疼么?”
韩后好像才反应过来,脸上有一闪而逝的慌张,随机抽了口气“都是你吓我,我连疼痛都顾不得了。”声音似嗔似怨,风情万种。
韩恬半信半疑的把针取出来,又拿了药箱来包扎,上药的时候还刻意笨手笨脚的按住伤口的地方。韩后却一直都是巧笑倩兮的模样,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她觉得心里一阵冰凉,伸手去探韩后的脉象,韩后却像触电一样的把手缩了回去。
“把手给我”她厉声说到。
“干嘛呢,对母后这么凶”韩后竟撒起娇来,还顺势把手腕拢到袖子里。韩恬对这个声音没有抵抗力,每每听见骨头都酥了,于是被她这么哄骗着穿了很多次绣着稀奇古怪图样的衣服招摇过市,可惜这次却不灵验了。
“给我”,韩恬依旧皱着眉头坚持。
“你看你,眉毛皱得都能夹住一支笔了,像个老太太一样,丑死了”韩后往榻后挪了挪,两只手都放在了身子后面。
韩恬伸手揉了揉眉心,嘟嘴偏头“哪里就像老太婆了,娘亲才像呢,连包个伤口都不肯乖乖的听话”说完顺势起身“我去找太医来。”
“我哪有这么娇气”韩后拽住她,觉得韩恬其实未必诊得出来什么,太医来了反而坏事,干脆把手往前一递,“给你就是了”
韩恬把手搭在她手腕上,半晌拿起手来“娘亲最近可有吃什么?”
韩后表情一滞“就是平日里吃饭,是不是又担心娘亲私藏,娘哪次有好吃的不是等你一起”
韩恬觉得心都凉透了,斟酌了半天缓缓开口“娘,我能治”
韩后见状,也不再掩饰,重新拾起绣线“不必了,是我自己喝的药”
起风了,大片大片黑色的云从天上压下来,吹也吹不散似的。沙尘被撩上半空又齐刷刷的打在窗纸上,噼里啪啦,好像心碎掉的声音。
“为什么,娘不要我了么”韩恬慢慢靠过来,脸上竟绽出一个笑来。她本就生得好,此时乖乖巧巧坐在那里,眼睛半闭着,睫毛在脸上打下淡淡的阴影,嘴角上翘,勾出酒窝,哪怕说天下好颜色她独占了八分也不为过。只可惜却没人这番赏花的心思。
韩后终究没有回答她,她也不哭闹,随便扯了个话题,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最后还从床上顺走两张帕子,塞在衣襟里。
这种正常的情绪一直持续到她回家。
韩恬开始不出门,一天,两天,三天,日日夜夜把自己锁在药房里,连饭食都是赤松子每日从窗户递进去。张良叫了几次门之后,干脆背了个包袱把铺盖带了过来,赤松子默默给他收拾出一间屋子。
韩恬在屋里机械的把配药,试药的动作重复了两个星期,他俩搬着小板凳在院子里坐了整整两个星期。韩恬终于肯出门了,原本红润的脸颊深深陷下去,头发乌糟糟的堆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