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鸟未出谷,顾兔半藏身。茉茶小心地候在顾予茗的身后,紧张的观察着她的表情,今天上午迎亲的时候,盛旻双过来找她的小姐,要她陪她出去买五月端午用的粽叶,顺便请她去东平最有名的醉仙楼尝尝江南菜,茉茶知道,府上说话字字如玑的双夫人心肠其实最是慈悲,而眼前这个什么都大方大度甚至大意的小姐其实却是现在这个时候最小气的。
自从三年前元岁过十五回来之后,三少爷好像就一直不太喜欢小姐一个人出府,刚开始小姐也是百般不情愿,可是最后好像还是屈服了,之后的好多日子就永远在跟她最讨厌也最不擅长的女红作战,两人清晨出去,到了月上枝头的时候才意兴阑珊地回府。
黑漆漆的星空之下,新月朦胧地探出了一个头,时不时一片云飘来,仿佛连投在竹子上的月光也暗淡了几分。
小姐,瞧这天气,明天恐怕又是要下雨了。茉茶忧心忡忡地望着天,三年多以来,就像茉茶之前担忧的那样,每一次的下雨天,她从就从没见过顾予茗的眉毛舒展过。
顾予茗回头明媚地笑:真是看不出来,茉茶姑姑什么时候拜师孔明,学了一招夜观星象的本事啊!
她手上拿了一本《温病条辨》,本是极懒惰的性子,可是不知道怎么的,一本一本,虽然吃力,也没什么用,到底还是逼着自己看下去了。
小姐还说我,茉茶也笑:这样一本本的医书看下去,我倒是怀疑,小姐什么时候才能成为我口中的‘顾中医’呢!
顾予茗眼睛上染上一丝嗔怪,都是这么写的,男生因为种种原因另娶一门,却在新婚之夜,独自跑到了偷偷垂泪的女旦的房间,诉说衷肠。
窗子外面的月光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云彩全部遮了去,映得床旁女子的脸也是暗暗的,顾予茗呵呵地笑出声来,茉茶好奇:小姐你真是莫名其妙。
像是很好笑,顾予茗掩着绢子:罢了罢了,我闲得无聊而已。
她知道阿则是个有原则的人,他的决定大概不会为了任何人改变,她也不是什么偷偷垂泪坚强隐忍的女旦,况且,她更是自己体会过一个人穿着嫁衣在大红灯笼高挂的荣禧堂从天黑坐到天亮是什么样的滋味。
那是她的幸福,可是她也知道,那也是很多人的幸福。
背着这么多幸福的阿则,大概也是很累的吧。
人家都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最近洋化思想也传得厉害,广为流传的有一句,赠人玫瑰,手有余香。
顾予茗不知道玫瑰是个什么样的花,只知道她的幸福,她不想和任何人分享。
毛毛进来的时候,看着笑得灿烂的予姨娘有一丝诧异,他知道平时总是要他用功念书的娘亲今天为什么出奇地叫他跑来竹青阁,本以为会碰上她偷偷拭泪或者强颜欢笑的样子,结果现在这样,毛毛当即便觉得着实被亲娘狠狠坑了一把。
毛毛!顾予茗一眼就看出来,毛毛身上穿的是她自己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亲自给他做的那件鸦青色的夏季长衫。
都说了我不叫毛毛了!接近六岁的沈晏海眉眼已经有了他爹的锋利,不过声音倒是依旧没怎么变,小孩似的的语调总是顾予茗不自觉地想到她们家的紫珊。
予姨娘,都说了一万遍,我叫沈晏海,晏海清河,海晏清河的那个沈晏海。沈晏海气不打一出来,气鼓鼓地撅了嘴,转身便要走,自己已经无数次地纠正眼前这个姨娘了,就连娘在他的坚持之下也只唤他的大名了。
好好好,顾予茗连忙低头,沈晏海行了吧,沈晏海沈晏海沈晏海!
沈晏海这才停下脚步,顾予茗连忙示意茉茶,茉茶转身便从隔壁的小厨房里拿了几盘点心过来。
吃吧."顾予茗用绢子指了指眼前的点心,献宝似的说,这可是南州的草饼,整个大东平也只有你予姨娘这里才能吃到的。
沈晏海伸出肉乎乎的手指,迟疑地拿了起来,听娘亲说以前予姨娘的女红都要娘亲自帮忙才能蒙混过关的。
恩!好吃!沈晏海出乎意料地赞叹道。
好吃吧,沈晏海的话正中顾予茗下怀,不过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顾予茗连忙将盘子往自己这边揽了揽:好吃毛毛吃一块就够了。
这可是娘给她做的,可不能被眼前这个毛头小子全吃了。
都说了我叫沈晏海!晏海晏海晏海!!!头一次在竹青阁见到这么好吃的点心,还全部被抢走了,六岁的沈晏海简直怒不可遏。
顾予茗也不理他,又不是哪个小孩子像她顾予茗小时候一样听话又懂事:我觉得毛毛这个名字还挺好听的,你爹这么喊你的时候你怎么不生气?
沈晏海听见顾予茗提起爹,有些惊恐,虽然平时爹总是很温柔的样子,就算是背书背不出来的时候也不像娘亲一样那样责备,总是说毛毛尽力就好,可是自从他从里屋搬出之后,娘的身体就越来越不好,每次抱着他的时候,总是在哭,哭着说要他一定要争气之类的话,他渐渐明白,爹不说话,爹不责备,并不代表,他的期望会比娘少。
爹是爹,娘是娘,姨娘是姨娘,当然不一样。沈晏海努努嘴。
好你个忘恩负义的小子,顾予茗佯装揪起沈晏海的耳朵:你知不知道,没有你姨娘,你连满月酒都撑不过去。
沈晏海听得耳朵都要起老茧,拿起了顾予茗看似藏在袖子下面实则他触手可及的草饼又吃了一口:那真是谢谢姨娘相救了,不过娘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