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年成不好,官府杂税却一分不减,百姓仅能留下糊口的口粮。
纵使这般,李家婶子还是给做了四个素菜,一个山药汤。
屋里一张矮小的四房桌上横七竖八划着几个裂缝,上头摆了五个菜,几碗米饭,竟显得拥挤不少。
石头被李大全抱在怀里,李家婶子张罗碗筷。
石头毕竟是个孩子,一见桌子上难得丰盛的饭菜,欢喜的就要伸手去抓。
“不懂规矩,大福哥哥今儿是客人,得让哥哥先动筷子。”
李家婶子有些不好意思,手在围裙上搓了又搓。给玉卿和李大全递了筷子,假意呵斥儿子,却并未阻止孩子伸出的小手。
石头抓了一把韭菜就往嘴里塞,菜刚刚出锅,有些烫口,孩子张嘴猛吸了几口气,也没舍得把菜吐出来。
“婶子,不碍事儿。石头还小,再说,也没有外人在。”
罗玉卿一面回着李家婶子话,一面递上一方小帕子,替石头擦嘴。
李大全本就惯着儿子,见此更是打马虎眼儿,一边提醒石头慢点儿吃,一便乐呵呵道:
“就是!就是!大福哪儿是外人?都是自家人,哪儿那么多讲究?大福啊,吃菜吃菜!”
李家婶子浅笑着瞪了自家男人一眼,也坐下端了饭碗。
“大福啊,你多吃点儿,这几天忙你师父的丧事,眼瞅着你人都瘦了一圈儿了。”
李家婶子有些怜惜地看看罗玉卿瘦弱的小身板儿,又往玉卿碗里夹了一筷子菜。
“要我说呀,还得怪他师父讲究。哪儿有身不入土的葬法儿呀?一个娃娃家,为他师父的丧事当真是操碎了心……哎呦!……”
李大全还没说完,就被李家婶子在桌子底下踩了脚。
李家婶子恶狠狠瞪一眼自家男人,朝玉卿的方向努努嘴,李大全这才发觉自己失言了,磨磨唧唧几声,没好意思再往下说。
玉卿低着头,扒了几口饭,有些呆呆的想着什么。
李家婶子想起她从今往后就是孤苦无依一个人了,不由红了眼,又怕叫玉卿瞧见了伤心,揉了揉眼,问道:
“我说大福啊,你……日后可有啥打算啊?”
玉卿拿筷子的手一顿,思索了片刻,抬起头,眼神微亮:
“叔,我想托你个事儿,成吗?”
正喂石头吃饭的李大全闻言,不由心中咯噔一声。跟媳妇儿对了对眼,皱着眉头,有些犹豫道:
“大福啊,不是叔不帮你,多口人就得多交一份税钱,眼下咱的口粮实在是养不活四口人呐……”
“叔,你误会了,我不是想跟着您家里过日子。”
罗玉卿丝毫没有介意李大全的婉拒,一脸认真的看着他,道:
“叔,我想入宫。”
原本一脸尴尬的李大全听闻此言,不由的一惊。
李家婶子更是吓了一跳,惊声道:
“呀!大福,你这是咋想的?你家里如今就剩下你一根儿独苗儿了,你入宫?你……你这……这不是要你家里绝后?”
“是呀,大福。这事儿可不能儿戏,你可千万想清楚了!”
李大全也忍不住劝道。
男子入宫要么当侍卫,要么只能做太监。
入宫当侍卫,那可是天大的荣耀,得有军籍才成。罗玉卿无权无势,又是个半大的孩子,自然做不成侍卫。
可是……太监?这孩子……竟然想作践自己不成?这小子好歹懂些医理,纵使日后混的再差,进个医馆做个打杂的活计,也能混个肚皮不是。再不济,也能接手她师父的活计,做个赶尸人总比太监强。
李家夫妇二人实在想不明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这傻小子是怎么想的。
罗玉卿瞧着二人一脸惊色,搁下碗筷,缓声道:
“叔,婶子……其实……我有一事,一直未曾如实相告。”
李家夫妇二人不由对视一眼,有些不明所以。
“阿福,并非男儿身。”
李家夫妇听着罗玉卿这话,不由眨了眨眼,一时没反应过来。
半晌,才听得李大全那粗嗓门儿大喝一声:
“啥?!你……你是个女的?”
李家嫂子也是一脸惊魂未定,这大福小兄弟,怎就突然成了女娃娃?
罗玉卿朝二人歉意一笑,为难道:
“师父和师兄自小将我当做男儿养,师父又是赶尸人,若是叫人知道我是女儿身,只怕日后不好嫁人,师父怕误我终生,因此……才隐瞒至今。还望叔叔婶子赎罪!”
罗玉卿说着,起身朝二人作了一揖。
李家夫妻回过神来,忙起身扶起玉卿。
玉卿今年十四,因身子瘦弱了些,看起来还不到十三的样子。一点儿女儿家的姿态都没有,也难怪能蛮了他们这么久。
罗玉卿是弃女,自小被她师父捡回来养的。李家夫妻知道玉卿身世可怜,却是从未想到竟有这般凄惨。
李家婶子瞧着玉卿一身男装破布棉袄,当下流出泪来:
“你这孩子当真是命苦,若是叫人知道你一个姑娘家做这等晦气之事,还有哪家敢来提亲呀!”
李大全一拍脑门,跌坐在板凳上,吓得小石头停下了抓菜的小手,愣愣的看着眼前三人。
李家婶子从李大全手里接过儿子,皱着眉头问李大全:
“孩子他爹,你说……眼下如何是好?”
大福竟是个姑娘家,李大全心中思索,这赶尸的活计是决不能做了!纵使大福懂些医术,可哪里有女子能进医馆做伙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