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床帐外的灯烛燃亮了。
过了一会儿,刘申重新回到了床上。他递给我一卷文档。
我展开一看。那是一张怀州府存档的婚约。是我和你当年在崔家大宅里订婚的婚约!
原来它还有另一份存在怀州府的官档里的!
我从来不知道父亲把这婚约已经在怀州府存了官档了。
刘申说:“我从北线回来以后,舅舅一直要求见我,我都有事没空见他。今天,他进宫来拜见母亲,在母亲那儿遇到了我,从母亲的宫中出来之后,他把这个给了我。他一直都不喜欢你。”
我看着那张婚约。
我的心里一阵撕裂的疼痛,就像看着自己的祭文一样。
我在内心的疼痛之中,不知不觉地松开手。那张纸掉在了被子上。
刘申把它捡了起来。他把那张纸拿在手里。他看着我。他的嘴角露出一个温存的微笑。
他伸手把那张纸撕掉了。他把那张纸在我面前撕碎了!我心里咯噔一下,大吃一惊。
他把碎片扔到床帐外的地面上。
他说:“琴儿,我从来都没有看到过这张纸。舅舅年纪大了,是他记错了,他什么也没有给过我。”
我看着刘申。我看着他,良久都没有办法说出话。
这就是你为我选的丈夫。这就是你千辛万苦,为我找到的丈夫!
刘申说:“你不用解释,不用回答。这件事情,就到此结束了。我今晚特地过来,就是想来告诉你,这件事情发生了,但它到此,就全部结束了。”
他说:“什么都不用说。忘记它吧。”
(二)
我说:“汉王的宽宏,是汉王的胸襟,可是,该说清楚的话,臣妾也有责任说个清楚。”
我说:“琴儿记得临水会战之后,汉王和峒城的弟弟曾经订立过停战和联手协防北线的盟约。琴儿没有记错吧。”
刘申说:“是的。当时是订立过停战联防的盟约。”
我说:“那时大将军住在舅舅的府邸里。琴儿在舅舅家看过盟约的文字。上面说,从此两汉捐弃前嫌,划疆分治,互为盟好。”
刘申笑了一下,说:“亏你还记得,我都忘记上面写了些什么了。”
“汉王,你在与峒城的弟弟立约时,心里可是真的想要践行这盟约的吗?”
刘申说:“当然不是。大敌当前的权宜之计罢了。他从来都没有放弃过想要除掉我的想法。”
我说:“那么汉王呢?汉王当时真心想要实践这盟约吗?”
刘申说:“他既不是真心,我又何必自欺。”
我说:“那么,双方都知道只是权宜之计,不会真的践行的盟约,它就不是真的盟约,对吧?”
刘申说:“是的。”
我说:“既然并不是真心想要践行的盟约,只是为了某种情况而权宜行事的需要,那种盟约也就不能证明什么,是吗?并不能证明,纸面上所写的,就是当时彼此真正的心意,是吧?”
刘申看着我。他说:“是的。不能证明什么。”
(三)
我说:“那件事情发生之后,家里人发现我有身孕了。但是他们没有告诉我。因为我当时的身体和精神都很差。大夫对父亲说,任其自然是最安全的。不然的话,可能会一尸两命。这张婚约是在我有身孕快到四个月的时候,由父亲做主订立的。那是当时唯一可能的体面选择。”
我说:“以我当时的情况,是不会有哪个门第相当的家庭肯于接受我的。而父亲也决不愿意委屈我,屈尊下嫁给境况较差的人家。我有的那个孩子,是父亲的长孙。他不可能让那孩子出生在别的人家。所以,这就是唯一的选择。父亲去找他谈了。他是个孝顺的儿子,毫不犹豫就顺从了父亲的安排,他说,愿意代替父亲践行对于我生父的承诺,给我一个好的归宿,弥补兄弟的过失。”
我说:“所以,在父亲面前,我们订下了这婚约。但是我们并没有办婚事。我不知道父亲把这婚约存档了。父亲可能是想要尽早存档,以免孩子出生后,时间相差太大,招惹外面的猜疑和闲话。可是,人算总是不如天算。后来,那个孩子没有了。我也因此大病一场,差一点送命了。婚事办不成了,也没有必要再办。从此,这婚约也就没有人提过了。”
我说:“后来家里发生很多事情。我病刚好,他又病了。然后是父亲受伤。那份送到怀州府的婚约,大概就被人忘记了。后来就是父亲去世,接下来又是北线烽烟突起,他一直都在打仗。他大概也早就将这件事情忘诸脑后了。”
(四)
刘申说:“是的。会盟时这些事情他都和我坦诚地说过了,唯一没有说的,就是这份婚约。我想他是忘记了。”
刘申说:“其实我把这婚约拿给你看,只是想让你看着我把它撕了,从此就再也没有这些是非来折磨你了。我并不是过来要你给我一个解释的。”
刘申说:“我只是想要心里有数,今后好替你把这些都妥善地处理了,不必让你烦恼。你可以不用主动对我解释这么详细的。我知道,解释这些会要撕开你的伤口。对你来说,是并不容易的。”
他说:“就算这约定不是权宜之计的,时过境迁,我也并不在乎。我也不会在乎的。”
我说:“既然事情都发生了,琴儿若不向汉王解释清楚,此事总是彼此心里的一个芥蒂。正因汉王仁厚宽宏,琴儿更不愿让这个芥蒂存在汉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