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年十一月,皇太子大婚,十里红妆,流光溢彩。
胤礽站在太和殿前的石阶上回眸,面前是无数张盈着笑意的脸一一闪过,从清晰到模糊再到最后淡得都只剩下一个个若有似无的光影,恍然间便想起,这是他人生最得意的时候,皇宠加身,如花美眷在侧,万人敬仰,而他,离那权利颠覆看似便也只有一步之遥。
只是这一步之遥,前世他足足走了四十年,终究是没有走到。
新福晋的凤舆在仪仗队伍和礼官的簇拥之下,经大清门进入午门、太和门中门,最后在太和殿前停下,胤礽缓步走下石阶,从身边弯着腰的礼官手里接过了箭,在万众瞩目之下,连出三箭。
一片喝彩声中,站在人群之后前来观礼的胤禔低垂下了眼,从方才起他就察觉出了,胤礽有些心神不宁,明明是该高兴的时候,他脸上的笑意却端得是有些勉强。
皇太子大婚的各项礼仪几乎等同皇帝大婚了,除了婚宴是摆在文华殿而不是乾清宫,洞房花烛的地方是在毓庆宫而不是坤宁宫,新福晋的花轿竟是送到了太和殿前,而这样的一套流程,康熙竟也同意了。
太子妃册封大典过后,新任太子妃被送回了毓庆宫洞房之内。
文华殿里酒宴已经开席,一贯冷清的地方头一次如此热闹,来的不管是宗室还是外臣,俱是抓着机会地上来与太子爷贺喜热络套近乎,胤礽嘴角始终衔着一抹浅笑,对前来敬酒之人来者不拒。
胤禔站起身,看着缓步朝着自己走过来的人,见他脸上已然有了微醺的醉意,在胤礽冲着自己举杯之时,换了杯茶给他,低声劝道:“还是喝这个吧。”
胤礽的目光闪动了一下,嘴角又上扬了几分:“大哥,今日可是我的洞房花烛夜,你怎好叫我喝这淡而无味的茶?”
“我是为你好……”
旁边有弟弟笑着起哄:“太子哥哥要是喝醉死过去了,新二嫂新婚之夜可就要独守空房了。”
胤礽眼里闪动起促狭的笑意,坚决地再次朝着胤禔举起了杯,胤禔无奈一叹,举杯与他轻轻一碰,俩人同时一饮而尽。
戌时过后入洞房,行合卺礼。
红烛摇晃中,胤礽怔怔看着盖头下瓜尔佳氏艳若桃李荡着红霞的脸,许久过后,心里一声轻叹。
从今以后,他就得负担起另一个人的生命了。
瓜尔佳氏已经不是从前的瓜尔佳氏,而他也不是原来那个他,但她是他的福晋,他的太子妃,也是他必须担起的责任。
突然间,胤礽就有些理解胤禔了,即使再没有感情,这个从今以后将成为与自己关系最为亲密依附着自己而活的女人,到底也是无法漠视和割舍的。
烛台上的火忽明忽灭,红/浪翻滚,绮罗帐暖。
胤礽轻闭起眼,恍惚间,有另一双手游走于他的全身,撩起他体/内最炙热的火,那是刻骨噬心的毒,尝过一次便再戒不掉。
胤禔被方顺搀扶着回到东头所,一走进院子里就吐了出来,方顺一边给他拍背,一边叫了小太监去端醒酒汤出来,忍不住抱怨道:“爷今日又不是您大婚,您喝那么多酒做什么?”
胤禔苦笑着闭起眼,就像着了魔一般,在人群都散去之后,他却绕道去了毓庆宫,到底却也还是不敢走近,只远远看着。
今晚毓庆宫灯火彻夜不灭,只是那火光却倒映不进他的眼里。
董鄂氏匆匆迎了出来,歪着头看着他,涩生生问他:“爷,您怎么了……”
对上董鄂氏满眼单纯的迷茫,胤禔苦笑着抚了抚她的脸:“无事。”
“爷,您回来了,我等您很久了,我伺候您歇下吧?”
“好。”
回屋之后,喝过了醒酒汤胤禔便清醒了许多,董鄂氏坐在他身边呆呆看着他。
胤禔笑:“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爷长得好看。”
胤禔拧了拧她的鼻子:“你长得也好看。”
董鄂氏不发脾气不疯的时候面上看着与常人无异,但许是因为丧子之痛刺激太大,起先是日日夜夜念着孩子,到后来慢慢的就将自己用小孩子的天性伪装了起来,对着胤禔完全是单纯的孺慕,将之当成可以保护自己的人,仅此而已。
胤禔抱着董鄂氏和衣躺下,董鄂氏孩子没了之后他就再没在她这里过过夜,后院也甚少去,大多数时候是一个人宿在书房里,但是今晚,他却分外不想一个人孤枕难眠。
不是因为情/欲,就只是这么抱着忘了那些事情而像个孩子一般的董鄂氏汲取一点点的温暖,胤禔额头抵着她的肩,将那个给过他漫长的梦魇和短暂甜蜜的人慢慢驱逐出脑子里,渐渐闭上了眼。
第二日一早,瓜尔佳氏睁看眼时,旁边的床榻已经空了,她怔愣了片刻,想起这一整晚自己的新婚夫君虽然温柔但没有半点温情的眼,心里不由得一酸。
嬷嬷推门进来伺候瓜尔佳氏起身,说是太子爷起得早,去书房看书去了,还特地吩咐了奴才们不要扰了太子妃,又说太子爷对太子妃可体贴了,一早就亲自吩咐厨房做些太子妃喜欢的膳食,最后又说太子爷后院里虽然已经有了两个侧福晋,但太子爷也不是时常去她们那里。
闻言,瓜尔佳氏稍稍宽慰了不少,也许,太子爷只是天生性情冷了些罢了吧。
卯时过后,胤礽带着新媳妇先去了宁寿宫拜见老太后,之后又去乾清宫给才下朝的康熙请安,然后胤礽又遣了凌氏和两个老嬷嬷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