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看在眼里,心头感叹不已。走这铁索飞桥最重要不是武功的高低,而是胆略与信心,这两点小弦皆可具备。而且他能在晃摇不休的铁链上维持平衡,确也可算是习武的天才。又想到景成像虽废他武功,但显然在体力上并无影响,仅仅是丹田与全身经脉受损无法修习精深内功,若有机缘寻到些参王、雪莲等奇药,再由武学高手每日有规律地拿捏他全身筋骨,未必不能偷天换日、重整经脉。只是这个过程恐要令小弦吃不少苦头,而且成败尚属未知,若无坚强的毅力实难坚持下去,一旦半途而废,不但前功尽弃,于身体也会有损无益。小弦毕竟还是一个孩子,虽怀着替父报仇的念头,却也未必吃得消。又想到此去京城凶险难料,小弦身无武功跟着自己,一旦有什么闪失,岂不愧对许漠洋临终嘱托,是否应该先找个僻静所在替他治伤呢?
林青一念至此,忽惊觉自己似乎在找一个先不去京师的借口。毕竟他自问与明将军一战并无把握,而且听了愚大师、景成像、花嗅香等人对京师局势的分析后,深明此次挑战明将军令京师形势徒增变数,未必是最佳时机。只是以林青的遇强不挫的性格,又岂肯听四大家族的一番话后轻易改变主意,再加上被好友许漠洋之死激起雄志,这才执意前往。经过这些天的思索,渐渐冷静下来,不由认真考虑各方面的因素,何况泰亲王的心腹追捕王蓦然现身,用意大有可能是迫自己入京,岂甘受他利用,做一枚泰亲王与明将军争权夺利的棋子。京师局面复杂,各方势力皆蠢蠢欲动,更有御泠堂在其后挑唆,自己是否还应该一意孤行呢?
正思咐间,忽见小弦在山道上一滑,几乎失足跌倒,急忙叫道:“小心。”
小弦却回过头来俏皮一笑:“嘻嘻,刚才我是故意的。我看林叔叔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所以找个方法来吓唬你一下,好让你分分心。”
林青啼笑皆非,没好气地道:“你刚才在栈道铁索上怎么不敢?”
小弦一本正经道:“这里绊一跤也不妨事,在那栈道上岂不摔成肉泥。”
林青大笑:“原来你也是个胆小的怕死鬼。”
小弦一挺小胸膛:“我才不怕死呢。只是男子汉大丈夫原应马革裹尸,战死疆场,若是这般走山路不小心见了阎王,岂非太不值得了。”
林青大生感怀,叹道:“正是如此。人生在世,匆匆即过。死不足惜,关键是要看是否值得付出大好性命。”
小弦问道:“在林叔叔看来,什么事情才值得?”
林青略怔,心想小弦初通人世,对任何事情都好奇,又十分崇拜自己,或许随口一句回答却有可能影响他一生,万万不能信口开河。微微思索,沉声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人生充满了变数,退一步海阔天空,有时忍耐一时便会觅得转机,血气之勇固然值嘉许,却并非唯一之路。是否值得性命交托并无定论,亦要因势而行。”
小弦似懂非懂,面上茫然。
林青耐心解释道:“在江湖上,并非每个人都是绝顶高手。譬如遇见一群人欺凌弱小女子,奋然拔剑而起,却因武技不敌而命丧敌手,你觉得那是否值得?依我看虽然值得,却未必没有更好的方法,徒然送命却也罢了,只怕到头来亦没有帮助到欲救之人。”
小弦道:“不过在那些时候,或许一激动就什么也顾不得了。”
林青微微一笑:“所以你若想做一个有作为的人,时刻保持一份冷静是极重要的,审时度势,方能行侠义之事,仅逞匹夫之勇于事无补。”
小弦点点头,又犹豫道:“可如果每一次行动前都要考虑再三,好像也太……”一时想不出合适的词语。
林青道:“有些决断无需多行考虑,全凭本心。但也有些事情需要从一个新的角度重新判断,一如我们在岳阳府中,从不同的酒楼中看到的是不同的风景。像战场奋勇杀敌看似天经地义,可那些侵我中原的胡虏外族,不也是抱着忠君为国的念头,难道他们杀我汉人,占我土地就是值得之事么?”
小弦隐有所悟,长长吁出一口气:“我明白了,正如花叔叔给我讲得那个故事,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原不能一概而论。”当前把花嗅香给他讲得那个侠客转世复仇的故事告诉了林青。
林青尚是第一次听到这故事,心中感悟极深,叹道:“花楼主胸藏玄机,腹蕴丘壑。只可惜上次去鸣佩峰行程匆匆,日后有机会倒要与他长谈。”不由因提到花嗅香想起了美丽的花想容对自己一片痴心,从而又思及红颜知己骆清幽,此次一意入京是否也是因为想早日与她相会呢?忽见小弦清澈的目光研究似的盯着自己,哈哈一笑,努力甩去那份信念:“小鬼看什么,小心脚下才是,可别当真一跤摔到山下,岂不冤枉透顶?”
小弦嘻嘻一笑:“这叫出师未捷身先死,虽然不怎么值得,却可留名千古。”
两人说说笑笑,山路虽险,亦不觉疲惫。
眼见山势将尽,再过一条栈道就已达山口。这最后一条栈道长达十余丈,仍是四条铁链上铺起仅可容二人并行的木板。人迹罕至,木板与铁链上都已长满了青苔,难现原色。
两旁山峰对峙,脚下水流轰鸣,那青色栈道犹如一柄刚刚淬火而出的宝剑,将山峰劈开一线。
小弦装模作样地比划道:“像这样的地方,正可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