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逼到人前的陈宗雍左右为难,手伸出去又缩回来,不敢接状纸,又不敢直说不接,心里咬牙切齿地咒骂杜文敬,这么多达官贵人,偏偏把这得罪人的事扔到他头上。接了,跟沈家成了对头;不接,官官相护的名声就算坐实了,传扬出去,还想有什么前程。正无奈的时候,抬眼看见停在不远处的花轿,找出句话来:“杜老板,这件事您容我慢慢调查,眼下还是先让花轿进门,别误了吉时。”

这句话把所有的目光都牵到了花轿那头,文宇竹慌了神,俯身到轿边,又问了一遍:“姐,怎么办?”

文清韵虽然从小持家,见识不凡,可也没见过这种阵仗,一时没了主意。不过她知道,如果今儿喜事办不成,她被原样抬回娘家,会要了爹的命。

“抬起来,往前走!”她冷着脸,听着不像自己的声音打嗓子眼儿里吐出来,一字一句道,“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海州城的规矩,天大地大没有新娘的花轿大,鬼神都得给我让道,看谁敢拦着!”

她说得没错,这是海州的风俗,花轿大过天,连巡抚老爷八抬大轿顶头遇见了,也得躲到一边,让新娘子走在前头。就是经过庙门河桥坟场,只要放一挂喜鞭,那些鬼神也只有回避的份儿。

吹鼓手们醒过神来,花轿和着喜乐,打人缝里挤过去,停在棺材跟前。

杜文敬挥了挥手,冲过来七八个黑衫黑裤的精壮汉子,把花轿围在里头。文宇竹一直跟在轿子旁边,他骑的白马天性胆小,没见过世面,被拥挤上来的人吓到,惊跳起来,把他从马背上抛到地上,幸好也跟着过来瞧热闹的沈家三少爷沈孝方眼明手快,一把把文宇竹拖到一边,才没被马蹄踩踏。

人群乱了,惊诧尖叫声不绝于耳,更让白马不分方向乱转,飞起的马蹄不时落在哪个倒霉的身上,引来一阵哎呦声叫骂声。轿夫和吹鼓手四下散去,黑衣人们跑得老远,白马喷着粗重的鼻息,扬起后踢,直踢在花轿顶檐上。花轿散开了,里面穿着大红嫁衣顶着珍珠红盖头的新嫁娘跌落出来,扑倒在棺材前。白马见了红,更焦躁,抬高的前蹄眼看要落下,杨靖安胆战心惊,喝骂着下人:“还愣着干嘛?赶紧把马拦住!”胆子大些的伙计跑出来,有一个打头的,后面就有人跟着,七手八脚拦住惊马,才没惹出更大的麻烦。

西院新房里,沈孝儒穿好的喜袍脱了下来,堆在地上,像一摊失去魂魄的古旧残画,没半点儿活气。他看着沈夫人,低声埋怨:“娘,您听听外头!哪家成亲会这样?您让我怎么有脸走出去?”

沈夫人比他还要欲哭无泪,好好的喜日子闹出人命来。沈云沛有多要脸面她知道,如果再悔婚说不娶,后果会是如何,沈夫人连想都不敢想。

沈孝儒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往外走:“娘,反正我也不想娶那个女人,事已至此,咱们就来个痛快的。你不说,我自己跟爹说去!”

“回来!你给我回来!”沈夫人苦苦哀求,“孝儒,你这样是要逼死娘吗?难道真要娘给你跪下?”

沈孝儒站在门口,身子僵着,沉默不语。

冬梅在一边见了不忍,陪下一滴眼泪:“大少爷,您别为难夫人了。她心里也不好受,老爷决定了的事,夫人有什么办法?”

沈孝儒深吸一口气,脸颊上浮现一抹奇怪的笑容:“好,娘,我不为难你。我娶,成吗?不过你记着,这个女人是我替沈家娶的,是为了沈家的名声娶的!她是你们的儿媳妇,不是我的妻子!”

看着沈孝儒走出门口,沈夫人松了一口气,才发现喜袍还在地上:“冬梅,快去,把大少爷追回来!不急这一时,看看外头情形如何了……我的老天爷,这是闹的什么事啊!”

冬梅撵出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沈孝儒穿着一身白色便服快步冲到门外,棺材就在门口横着。他站定,呆呆地看着,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今天发生的一切对他来说更像是一场梦。他看着一边默不做声的杨靖安,脸色霎时变得惨白,摇摇晃晃走了几步,走到棺材跟前,人们早已被一连串的变故吓傻了眼,没人伸手阻拦,只见他走到棺材跟前,直通通地跪了下去。

“为什么?”沈孝儒的声音不大,但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格外清楚,“你为什么要寻死?你这样,让我怎么办?”

文清韵刚从跌得七荤八素的懵懂中醒过神,从盖头底下看见一团白色,听见沈夫人撕心裂肺的声音:“我的儿,是娘对不住你……”才知道这个给棺材下跪的,居然是她的新郎。

沈夫人话音未落便要冲过去扶儿子,被已经恢复了思考和理智的沈云沛一把拦住。在他看来,孝儒跪得好,跪得妙,这一跪足够堵住众人的是非嘴,对杜文敬也算是个交代。现在要看杜文敬如何收场了。他没想到文清韵不肯,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顺便拉起了一边的沈孝儒——沈孝儒还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不由自主做了一次提线木偶。

杜文敬心里的算盘确实被沈孝儒这一跪打乱了,要是他再顺口认错,甚至给个名分认个并头妻,那么往下的戏,他就没法演。不过现在好了,既然他们要站,就得听他的。

文清韵没容他说话,盖头底下她的声音不慌不忙,清脆入耳,根本不像刚从马下逃生的人:“杜伯父,侄女儿给您行礼了。今儿是我的喜日子,请伯父成全。”

杜文敬愣了一下,看着那团殷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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