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切没有发生该多好,阿纯的眼睛肯定已经治好了,正在准备嫁给他……阿纯……他闭上眼,轻轻念着心上人的名字,胸口一痛。
还是那间柴房,只是中间多了一个小桌,小桌上摆着一壶酒,一碟花生米,李重甲和夏荷相对而坐,李重甲将酒一杯又一杯地倒进嘴里,夏荷忧心忡忡看着他。
“原以为他赏识我,靠联姻能平步青云,把我们大房的夺回来,哪想到他把我看成一条狗!”李重甲显然已经喝高了,他露出自嘲的冷笑,“本来也是,什么李大公子,李大少爷,狗屁!无钱无势,寄人篱下,凭什么别人看重你?!……可这本来是我的家!”
夏荷拦住他,“别喝了。”
“‘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我还要忍,要忍,‘匹夫见辱,拔剑而起,挺身而斗,此不足为勇也’……”李重甲眼里闪着仇恨的光芒,他抓起空酒杯伸到夏荷眼前。
夏荷知道拦不住,只好再给他满上。
李重甲忽然笑了一下,“夏荷,记住我今天的话,总有一天,我要把他们一个个都踩到脚底下……你不信?”
“我信,信……”他难得需要安慰,夏荷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安慰着他。
李重甲一把抱住夏荷,在她怀里哭了起来,像个受尽委屈的孩子。
同盟会广州总机关油灯仍然亮着,革命党同志已经散了,只剩下杨新一个人在桌前沉思,“少白,你觉得铁山会去那个婚礼吗?”
“一定会去。”秦少白靠在简陋的床上,闷闷地道。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秦少白沉吟半晌,还是讲了,“十三省会议的时候,区小姐去了香港,送给我一把特别的手枪,我不小心给弄丢了,这把手枪很可能落到了铁山手里,铁山可能用手枪去查区巡抚,区巡抚就想把女儿赶紧嫁出去,于是乱点鸳鸯谱,但以铁山的为人,更会一查到底,他一定会去李家参加婚礼……”秦少白同时担忧的,其实还有李玉堂,李玉堂也一定会被铁山查到底,那个车夫能不能顶住?
杨新恍然大悟,“我说呢,还是你害了人家区小姐。”
秦少白不吭声。
杨新叹道:“人家对你可是一往情深,从广州追到香港,从十三岁追到二十,把家底也掏给你了,现在被父亲逼着嫁人,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秦少白面无表情, “我没有想法,我命硬,谁跟我接近谁就倒霉。”
“屁!逃避责任,当初不是你先接近人家?虽说是为了骗她老爹放我,可人家小姐哪知道。”杨新倒是个爽快人。
往事如烟,秦少白兀自发呆。
“‘始乱之,终弃之;固其宜矣,愚不敢恨’。”杨新说着崔莺莺的道白,忽然凑过来,“说真的,你就没想过把她抢出来,当你的压寨夫人?”
秦少白答得有点艰难,“我没想过。”
杨新哼了一声,“好。那你觉得,以她的个性,会听她爹的话老老实实嫁人吗?要是她在婚礼前逃婚,或者干脆自杀,婚礼都没有了,还刺杀什么铁山?”
怎么从没想过这一层!秦少白一愣,翻身坐了起来,沉思着。
三德武馆虽是李玉堂出资盖的,但他从没来过,可这回,他不但来了,还径自走进不让普通人进入的内厅。内厅昏暗神秘,案上供奉着郑成功、洪英、陈近南等十几个神位,李玉堂燃了三柱香,插进香炉。一路跟进来的曹三德纳闷地看着,接着就看见李玉堂跪在神位前。
李玉堂朗声道:“立誓拜玄黄天地……”
“结盟为丹赤江山!”曹三德不由自主跪下来,忽然愣住了,“妹夫,你什么意思?”
“你是洪门的,我早知道。”李玉堂目不转睛盯着香火的光亮。
曹三德惊道:“你要干什么?”
“杀鞑子。你干不干?”
“洪门当然干!可是,到底怎么回事?”李玉堂眼睛雪亮。
“我们合作,杀铁山。”
曹三德大惊,“谁?”
“新任广州将军铁山。三天以后,重光要和巡抚小姐成亲,我要在婚礼上刺杀他!”
曹三德懵了,“妹……李兄,李老板,你要杀铁山,为什么?”
李玉堂坦然道:“我是同盟会的。”
“孙文的同盟会?”曹三德接得飞快。
李玉堂点头道:“重光也是,孙文是致公堂的元帅,大家都是一条路上的兄弟,我只问你,干不干?”
曹三德虽是莽汉,此时也细细地打量李玉堂,重新认识这个向来精明世故、如今却毫无商人气的妹夫。
李玉堂眼神坚定,等着曹三德的回答……
曹三德叹口气,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会去安排,婚礼该怎么办还怎么办。”
李玉堂刚要开口,曹三德抬手打断,“别问,你知道得越少越好。”
李玉堂想了想,点头,忽然跪在曹三德面前。
曹三德急忙也跪下了,“男儿共聚只凭一胆,丈夫同盟岂容贰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