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璞回到家中时,已经开始落雨。
秋雨的味道总是带着爽快,扑面而来的直落落,并不带春雨浸润的软绵。
雨水打在梧桐叶上,噼噼啪啪,像是某种奇异的曲调,惹得人禁不住诱惑,驻足去听。
生命在这个静美的时节里,反而显得愈发动人,一种独属于东方美学的画面,在人们的世界中铺陈开来。
只是着实可惜的一点,在于这样的美景,很少有人注意的到。
身旁跑过一个行色匆匆的归家之人,郭璞看着那人溅起的一下下水花,从自己脚下,延展到巷子的尽头。
嬉戏打闹的孩子们,并不畏惧这雨水的冲刷。他们依旧活泛着,奔跑于稍显拥挤的狭长巷子里,浑身上下都是愉悦的泥水。
巷子旁,报废的牛车车厢成了孩子们玩闹的集中营,这仿佛是他们的堡垒,使玩闹二字,更加风雨无阻着。
隔壁家的女子,撑着半旧的油纸伞从门缝里探出头来,扯着于她身形不想衬的嗓音,喊着自家孩子的名字。
若是衣服上沾染了泥水,必定少不了一顿打骂。
孩子们一哄而散,如同鸟兽。
这是一股生命的气息,活泛着,鲜明着,不同于那种山林的寂静,更不同于修仙的缥缈。郭璞看着眼前这一幕,几乎痴了。
这是他未曾经历过的生活,从小就在山门中长大,那种清淡的如同水墨画一般的生活,是他所熟知的。
尘世尘世,多少烟尘之气,可是怎么就这样让人眷恋呢……
“娘,你看!那个人站在雨里,可是衣服都没有湿耶!”
小孩子的声音传到耳中,郭璞一惊,发觉自己在雨中下意识的打开了周身的灵气罩于是他连忙将气息收回,雨水很快浇落他的全身。
“说什么呢!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还不快点滚回来,是不是今天又跟人打架撕破了衣衫?等你爹回来的,揍不死你!”女子探头看了一眼,只见到浑身雨水的郭璞,于是只当孩子在撒谎,揪着耳朵将人拎回家门。
“哎呦!疼疼疼!妈,我真的没撒谎啊!”孩子的叫唤着被拖回小院,再也无法证实什么。
郭璞弹了弹身上的水迹,心里对那孩子道了声抱歉,台步往自己家门走去。
这是建康城里最为常见的那种小巷子,生活在其中的,多是寻常百姓。他们当中有小商小贩,有小手艺人,每日早起晚归,赚着些微薄的收入。
郭璞也混迹在这群人当中,他穿着一身麻布衣衫,腰间别着酒壶。这样的形象,若是出现在乌衣巷里,那叫做疏疏落落的名师fēng_liú。可把人扔到这种寻常地方,就成了普通混迹市井、不修边幅、潦倒落魄的中年男子。其中差别,不过是身份而已……
郭璞的心中自然不会挂碍这种东西,他喝了一口酒,继续前行,并不显得匆忙。
“喂,借过!”
少年人稍显张狂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郭璞也不恼,侧身避让。
少年穿着一身寻常衣服,脚上却踩着一脚官靴,腰间横跨一把长刀,走过郭璞身旁的时候,十分审视的看了他一眼。
郭璞看着那双靴子,忽然看到靴头上的点滴血迹,以及那其中蕴含的东西,心里一惊。
“小兄弟……”郭璞下意识的开口,只是一开口就已经后悔了。
“何事!”少年人正是许哲峰,他有些恼怒单位停下脚步,转过来的脸上愁眉深锁,却并非闺中女子的哀怨,而是单纯的表露着直观的情绪:你丫烦小爷干嘛!
郭璞嘿然一笑,拎着酒壶喝了一口:“抱歉,认错人了。”
这少年身上有鬼气,连眉目间都开始有鬼气徘徊想来是被鬼怪盯上了。
这事情,驱鬼倒不是什么麻烦的事情。可自己如今在躲避山门,隐姓埋名,还是不要冒着暴露的风险,做这种事情才是。
郭璞这样想着,不在多话。
“切,酒鬼老头!”许哲峰狠狠地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没走几步就往右一拐,走进小院子中。
郭璞见状微微愣怔,不禁苦笑起来。这算是一场什么样的修行,让自己隐姓埋名的避祸也就罢了,如今竟然把一个被鬼附身的少年,安排成了自己的邻居。
这事情,自己到底管不管?要怎么管?
“郭郎,我还在想你怎么还不归家。”撑着伞的香兰跨出门槛,遥遥站立。
郭璞一笑,连忙迎了上去:“回去再说。”
粗布衣衫,依旧掩盖不住香兰的美貌,她浅浅的点头,提裙而入,不过一个旧木门旁闲淡的侧影,就足以让人驻足观看。
五色令人目盲……郭璞轻轻叹息,又抬手看了看自己的酒壶,心想这样的凡尘浊世,如何不让人流连。
走进家门,郭璞并不急着说重要的事情,而是与香兰闲闲的说着些家常,仿佛寻常小夫妻一般:“原本买了一只烧鸡,呵呵,谁知道一不留神,被一只小馋猫叼走了。你呢?自己在家会不会无聊?”
“怎么会,许家姐姐今天来陪我好一会儿,还教了我两手花样子,等明天上街买了布面,回来就可以绣了。”香兰拢了拢耳旁的碎发,微微一笑,文静娴雅。“郭郎想吃肉了?怎么还买了烧鸡?明天我去买些肉食回来做吧。”
“嗯,也好,你自己也补补身子。”郭璞若有所思,“你说的许家姐姐,可是隔壁的那家人?”
“是了,许家姐姐也是个苦命人,幼年父母双亡不说,夫君也死的早,如今只有那么一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