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略有些尴尬,只得向着林苑快步而去,到了杨慎的身前。她躬身行礼,杨慎望着她却一直没有言语。
顾寻抬眼望着杨慎,她的目光一如既往地没有避闪,杨慎心中一沉,只觉得眼前人未免太过难以捉摸,莫非他不知道当日里阻拦父亲所造成的后果,就是让自己成了众矢之的?
不然,为何他看上去毫无愧意与躲闪。
“坐。”杨慎心中虽有疑虑,却只是轻声对顾寻扬了扬手,示意他坐下。
顾寻点头。坐在了杨慎的对面,她细细打量着杨慎此时的摸样,他该是已经在这里坐了很久。双颊已经微微泛红,近旁的几个酒坛已空,侧倒在石道上。杨慎又为自己斟满一杯,扬手又饮,顾寻在他身旁。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放下酒杯,杨慎望着方才顾寻来时的方向,问道,“刚才那人...是北祎么?”
倒是,让他先开了口...
“...是。”顾寻轻声回答。“三公子与而来。”
顾寻心中叹息,却见杨慎才刚刚放下空杯。便身后又去取酒瓶,她立时伸手压在酒瓶身上,阻他再饮。
“松手。顾寻。”杨慎轻声道,他的目光由酒盏缓缓而上,终是对上了顾寻的眸子,他声音带着些许凉意,别有深味地开口道。“你以为,你阻得了我吗。”
听得杨慎此时的语气。顾寻心中已微微一惊,然而再看他此刻憔悴的摸样,怜悯之情又油然而生,她低头一笑,许久才开口说了一句“顾寻怎敢?”
她望着杨慎,又道,“...只是浅斟独酌到底有些落寞,这夜虽凉,夜色却好,公子若无烦琐公务,顾寻愿与公子对饮一番。”
杨慎微怔,随即一笑,道了声“好。”
他将手旁一盏空杯推到顾寻的身前,扬手便为顾寻斟满一杯琼浆。
“请。”
顾寻举杯,学着杨慎的风姿也将这酒一饮而尽,然而它比顾寻想象中的味道要烈得多。美酒如线入喉,所到之处引起一阵焦灼之感,一旁杨慎见顾寻强忍不适之感,只是一笑,便将酒杯收回。
“罢了。”杨慎依然是一副波澜不兴的面容,望着顾寻的目光里甚至依然带着以往的笑意,顾寻望着他将酒杯重新放在自己的身前,连着斟满,三指举起两杯,又是一饮而尽。
顾寻只是默默望着杨慎,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你今夜是特意来找我的么?”放下酒杯,杨慎轻声问道。
看着眼前顾寻已有游疑吞吐之色,杨慎的心渐渐沉下去,他不信顾寻好端端地来找自己喝酒,又听得方才杨谨的厉呼,只觉得眼前人可疑。
也是了,以剑走偏锋之策夺人眼目,顾寻也不是第一次了,之前皇上向杨家索要书目时,顾寻便曾以此得到皇帝的注意。康老曾说顾寻事先并不知晓这些书册将呈送入宫,可是这话又有几分可信?
再者,皇帝对他虽不算赏识,但从吕方的口中也能得知,顾寻毕竟已让皇上记住了他。
而今,顾寻又出人意表地阻了杨廷和对跪谏一事的参与,很难说不是出于某种目的。
再向顾寻望去,他眼中已多了许多分不信任。
“...不是。”顾寻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觉当下的情景里已完全由杨慎控场,自己似乎完全是一副带着歉意,因心虚而不知所谓的形象,如此一想她便更为纠结。顾寻顿了顿,又重新开口意图将话题引向正轨,“公子,你——”
听得顾寻一声否认,杨慎不由得轻轻摇了摇头,又重新低下头去,顾寻见杨慎丝毫不理会自己的言语,又再度斟满了酒杯正待举起,便立时伸手一把夺去他手中杯盏。
杨慎又是一怔。
他抬头见顾寻站在自己的身前,仿佛忽然间换了气场,他有些诧异地望着眼前面色严肃、双眉紧蹙的顾寻,又是一笑。
“又怎么了?”
顾寻望着眼前杨慎若无其事地笑着,心中忽然有几分不快,他仿佛已经自以为是地懂得了什么,且作出一副即便如此并不在意的样子。顾寻深吸一口气,正色道,“昨日一早,公子回来,吕公公便将我接进了宫,这一幕,你也是看见了的。”
“嗯。”杨慎语气平缓,“我知道,昨日深夜皇上才放你回来。”
顾寻目光韧厉,接着道,“我知道公子你想不通我为什么要阻阁老前往支援,然而既然现在阁老没有对你提及,我又何苦多此一举,只是在我眼中,当下你我所处情形再相似不过,公子若执意要误会我,顾寻也没有办法。”
杨慎倒有几分奇怪,“我几时误会你了?”
“你就是心有芥蒂了!”顾寻皱起眉,语调略高。
杨慎望着眼前的顾寻,忽然觉得有几分好笑,只因眼前人此刻没了先前的淡然,反倒像一个耍性子的姑娘——怪便怪在这里,说起来,现在应该发怒的人不应是自己么,为什么顾寻反而先一步被火点着了呢。
他摇了摇头,叹道,“你和我情形又有什么相似了?”
“这还不明白么?”顾寻嘴角下沉,“你被皇上请去喝了一次茶,你的同僚就疑心你,我也被皇上请去喝了一次茶,公子你不也开始疑心我了么?”
杨慎兀地一笑,“什么?”
他望着眼前顾寻有几分激动的脸,心中不由得想道,这可真是恶人先告状啊,只是看顾寻此刻表情严肃,他也只得收起了笑容,又低声道,“你怎么能懂我此刻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