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芽儿敲门进来,她见大先生在椅子里打瞌睡,转身要走,但被大先生叫住,霜芽儿说,听小厮说,二先生这几天不进吉府门,老是在门口转悠,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大先生睁开睡眼,轻声说,去跟小厮说,叫他们留意,老过再有这样的异常举动,就告诉彩主儿去。

过了几天,霜芽儿又来书房告诉大先生,这回霜芽儿说得眉飞色舞,但也带着恐惧的神情,大先生,她说,是门口的小厮亲眼看见的,二先生在门口溜达时,不小心,从衣兜里掉了一把刀子出来,二先生老是把手插在衣兜里,眼睛往街两边和吉府大门来回望,有一个熟人见了二先生,与二先生打招呼,二先生还礼,也举手打招呼,那手从衣兜里抽出来,就把刀子带了出来,刀子叮当一声,掉在街上,被小厮看见了,二先生在身边藏了刀子,来吉府门口站着,不进门,不离开,他这是啥意思?大先生得了这个消息,直奔了彩主儿的红墙院子去。

彩主儿听后,说,难不成他想杀我?快去警察局报案,把他抓起来。不成,大先生说,老过与日本人好着呢,城里的警察归日本人管,叫警察也是白叫。彩主儿把手往大先生肩头一拍,叫几个小厮在老过要走过的地方猫着,乘他不备,把他绑来吉府,我倒要问问他,是不是想杀我?

只等了两天,府里小厮果然将老过绑了来,老过被绑着手脚,整个人被丢到彩主儿面前。彩主儿升堂问老过话(两边站满了吉府里的人),你这个狗奴才,是不是想动邪念,来府里杀人?你跟我说清楚。这是彩主儿问老过的第一句话。老过听得糊涂,没来得及回话,大先生就问小厮,他身上的刀子搜出来了没有?没有,身上没有刀子。老过这时才说,刀子没带,忘在情报站里了,那把刀子是公家的东西。什么公家的东西?彩主儿问。是情报站里的刀子,不是我的。你整天带着刀子在吉府大门口干吗?回彩主儿,刀子必须带在身上,这是情报站的纪律,为了防身,没带刀子就出门,是违反了纪律,被领导知道,是要挨骂的。谁要你说情报站里的事儿,我是问你,为什么要在门口转着,是不是想杀人?老过直摇头,不是杀人,我听别人讲,山里几个猎户看中了我们吉府门口那条日本大狗,想把它抢了去,帮他们在山里打猎,生小狗,他们眼馋哪,这么好的日本大狗,谁见了不眼馋?我听了这话,心想,不能让山里人做成这事儿,所以经常来府里门口看着点,不能让那几个山里人把日本大狗抢了去。彩主儿大笑,松绑,松绑,老过是在暗地里帮我呢。

老过被松了绑,坐在椅子上。丫环递来茶,让老过喝茶。老过放下茶杯,吐掉嘴里几片细碎茶叶,笑着,但笑了没几下,就哭丧着脸,忍耐,老过慢慢低下头,旁边的人只能见到他的头顶。彩主儿说,二先生,老过,你别老是低着头,你以为你的头顶比你的脸好看哪?不是的,彩主儿,当老过抬起头来,别人看见他已是泪流满面,老过说,彩主儿,我想算芭、洪响,我想算芭、洪响,他俩现在孤零零躺在地下,两人不是躺在一起。大家沉默不语。彩主儿离开座位,用手在老过身上摸了几把,让老过抬头,你也别老想这事儿,人死了,就死了,别去多想,多想也是死,回不来了,回不来了,回不来了,让他俩在那儿呆着吧,彩主儿灵机一动,对小厮之一说,去把门房的那条日本大狗牵到这儿来,老过为了它,差点被冤枉。

小厮跑出去牵狗。

大先生朝彩主儿瞥一眼,心里骂道,真是胡闹,牵一条狗来大厅里,一条日本狗,一个汉奸,配了对了,该死。

日本大狗被牵来,是由门房牵来的,一根很粗的铁链,一头套在狗脖子上,一头被紧紧攥在门房手里。大家单独看狗时,都觉得有一股喜庆的劲儿蹿上心头,但把狗与老过联系起来看,味道就不对了,除了滑稽可笑以外,还带了点悲苦的色彩。日本大狗来到大厅里,仍是跟守在门口时一样,沉静大气,没半点惧生的样子,不愧为纯种外国狗。老过蹲在地上,手摸着狗脸,摸着狗的背部,但当老过的手指碰到狗的鼻子时,狗头往后一缩,好像那儿是一块禁区,不能让人触摸。门房说,可以了吧,让我牵它走吧?大先生觉得老过与这条狗是一对,配得好,狗既然来到大厅里,就应该让它跟老过多呆上一些时间。大先生正想着,蹲在地上的老过同大先生似乎配合得很好,他轻轻对狗说,你是我的好兄弟呵。大先生笑着对门房说,你别马上牵它走,让这两个好兄弟叙叙旧,我们都陪着。彩主儿挥挥手,叫其他丫环、小厮散了,散了,散了,她说,各自都做事去吧,这儿没事了。众丫环、小厮回身走出红墙院子,大厅里只剩下彩主儿、大先生、二先生、黄斤、门房和一个小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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