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开车回到了那个酒店。
与昨天相比,我现在的心境完全不一样了,昨天在婆婆的鼓舞下,我鼓起勇气,主动来g市找正平,那个时候,我是激动的,不安的,可是我现在却冷静地出奇,其实我心里已经乱成一团了,各种问题纠结在一起,我越想越头痛。也许是人在太混乱的情况下,反而会放弃思考,变得十分冷静,因为我知道,想再多也是没用的。
正平……应该是会提出离婚的吧?
我缓缓开着车,脑子里忽然闯进这个想法。不过就算离了又怎么样,他和有希不管怎么说还是不可能有好结果,何况,我怎么会那么容易离婚。成全了别人,可是谁来成全我?难道我就该是这样悲惨的结果吗?凭什么。
半个小时后,我到达酒店,而正平已经在一楼的茶座等着了。
我把车停在门外,坐在驾驶座上看了他很久,我看到他焦急地等待着,不安地看着手机,似乎是在看时间,我手里握着手机,我倒是想看看,他到底会不会打给我。
可是我的希望落空了,正平并没有打给我,十分钟后,我推开车门下车。
走近了我才发现正平的黑眼圈好重,眼睛里布满血丝,他穿了一件黑色毛衣,青色的胡茬,看着有点颓废。
坐下来后,他给我点了杯柠檬水,当带着气泡的柠檬水放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嘴角不自觉地一个苦涩的弧度。
我记得第一次跟正平出去的时候刚好是夏天,我喜欢柠檬水的酸甜,所以在他问起我喝什么的时候,我点了杯柠檬水。
在那之后我才知道还有更多比柠檬水更加好喝的饮料,就像之前杜译承给我买的那杯热可可,暖和得似乎能把我冰冻了几十年的心融化。
这个时候喝柠檬水肯定不合时宜,何况昨晚还下了一场雪,刚刚点单的时候服务生还再次确认了一下,似乎是无法相信到了这个季节还会有人点柠檬水。还真是丢人。
而正平点这个意图无他,就算我不过是他堵住他母亲的挡箭牌,但他还是真心待过我,毕竟我不是傻子,他不用心,我又怎么会乖乖掉进他的陷阱里。
我没碰那杯水,静静坐着等待他开口。
沉默中,正平尴尬笑了一下,桌子很窄,我靠他很近,近得我能看清他眼角的细纹,因为一夜不睡,纹路更加深刻,我这才反应过来,正平也早就不年轻了,他已经三十岁了,而我,已经28了。
如果这个时候我真的离婚了的话,28岁的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想到这个,我就害怕,我不禁抱紧了手臂。
就在这时,我听到正平说:“我很少跟你讲我和有希的事情吧?”他笑了一下,似乎是为了缓和气氛,我“嗯”了一声,暗示他继续说。
其实不用他说我也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在他的日记里,字字句句记录的,都是有希。
一个少年得多怀春,才会这么不嫌麻烦地,每天在写完作业后花费一个多小时,一字一句记录下来。
但我还是想听,或许从他口里听到了,我会更加死心,就算我要放手,我也要找个借口叫自己好受一点,毕竟,我会是最痛苦的那一个。
“我第一次见到有希是在我初一的时候,那个时候还住在乡下,我在乡里的初中上学,听说有个比我大两岁的姑姑来转来我们学校,还觉得奇怪呢,因为那个时候我根本不知道我还有个姑姑,你知道的嘛,我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走了,我是我妈养大的,一直跟我妈住在乡下,从来不知道有希的存在,”
提起旧事,正平嘴角不自觉带上一抹笑意,思绪越飘越远,灰败无神的双眼里渐渐染上了神色,他终于变成了我熟悉的正平,成熟自信有魅力,可是他的眼里,没有我。
他说起刚来那天有希穿着米色的棉麻长裙,在他家门口手足无措的张望,原本要去乡下车站接她的婆婆忘了这事,有希一路问过来,才终于找到正平家,刚好那个时候正平跟同学踢球回来,一回来就看见这么个可疑的人在自己家门口转悠,虽然长得很好看,但那个时候还是个热血中二青年的正平还没有那个意识,直接把这个大姐姐拖到了镇派出所,不管有希怎么解释都不肯信,最后还是从集市回来的婆婆解救了有希。
之后有希就跟正平结下梁子了,有希倒不会多去捉弄正平,只是实行冷暴力,怎么都不肯搭理正平,任凭正平各种花式耍宝,直到开学了才搭理正平,而这仅仅是因为,有希不会自行车,偏偏初中离得还远,有希只好求助正平,叫正平载她一程。
“到现在,我还能记得有希第一次坐上我的车时的感觉,她犹豫了好久才伸出手来抓住我的衣服,还只是衣服,两只手抓着我的衣摆,很用力,好像怕掉下去似的,我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她的手指因为太过用力,都泛青了……”
正平满脸怀念地跟我说起这些细节,于他如蜜,于我却如同苦药,我知道必须有一剂狠药我才能清醒过来,但是我接受不了,我承受不住。
桌子底下,我的两只手包握成拳,死死捏着却终究什么都握不住,等我低下头看时,发现我的手指关节都青了……
呵……苦涩与不甘一同涌上我的心头,我眼眶一热,差点哭出来,终于我求饶:“别……别说了,求你别说了……”
正平愣了一下,不再说下去,安静的沉默中,我要死死咬着嘴唇才能让我不要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