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辟疆吃了一惊,急问是不是乱军杀过来了。
衙役笑道:“冒公子你说什么地方去了,高杰部如今还在宝应呢,都还没到高邮,难不成还插了翅膀飞到靖江。就算要南下,人家还不先去抢扬州?至于山东来的刘总兵,如今还在天长、六合,谁知道他打算去哪里,也没这么快过来。”
“不来就好,不来就好。”冒襄摸了摸发热的额头,不解地问:“那怎么让我等连夜上船?”
衙役:“禀公子,不走不成啊。如今这靖江县一下子涌来好几万难民,都想着乘船过江。为了一条小船,难民都打出狗脑子来。为了维持秩序,县尊大老爷派出兵丁,已经杀了好几个奸人。谁也不知道为了抢船,什么时候就起了民乱,到时候动乱一起,就走不了啦。也因为如此,周知县特意安排了船只,让公子快走。只可惜,因为这几天用船的士绅实在太多,大船却是没有了,只有四条小船,不知可否?”
听他这么说,冒庭规等冒家众人都惊得一脸煞白,连声道:“公子,如此,咱们还是快走吧!小船就小船,只要能过江就成。”
冒辟疆:“周知县有心了,请转告县尊,就说冒家上下皆感念他的恩情。”
当下,一行人立即收拾好行装,急冲冲地朝码头上赶去。
码头上到处都是百姓,都大声吵闹着朝船只涌去,到处都是哭喊声。
码头的石阶上,隐约有黑红的血迹。
“快快快,快点!”冒襄看着汹涌的人浪,心中一阵发寒,不住地催促着下人快走。
前面,四条小船靠在岸边。
等上了下船,冒辟疆心中才安稳了些。
冒家人的财物实在太多,四条船堪堪装下。
冒襄自乘一条,苏夫人一条船、董小宛一条、冒管家一条。
正要开船,突然,一个衣衫褴褛之人大叫一声扑到船舷处:“等等我,等等我!”
船上的下人大惊,提起桨就要朝那人头上砸去。
那人大惊,忙用尽全身力气吼道:“辟疆,辟疆兄,是我,是我呀!”
这声音听起来耳熟,冒襄心中一动,一把架起下人手中的木桨,喝道:“住手!”
然后定睛看过去,因为天黑,这人又是满面污垢,却看不清楚,就疑惑地问:“在下冒襄,你是?”
“辟疆,辟疆,你怎么认不出我来了!”那个乞丐似的人号啕大哭起来:“我是方以智啊,你怎么认不得我了?”
“啊,你是方密之?”冒辟疆大惊:“密之兄你怎么搞成这样了。”
忙叫手下:“快快快,快扶密之上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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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在距离靖江码头二十里的下游,大江之上,有两条大船张着巨帆,在黑夜里正逆流而上。
船上只悬挂着一面蓝色的旗帜,上面绣着一个黄色的圆圈,圆圈里是一个大大的十字。
这面旗帜是如此的古怪,也没有认识。
不过,如果是走海贸的海商,一见了,定然会惊叫出声:“萨摩岛津!”
没错,旗上所绣的图形这正是日本九州岛第一大名岛津家的家纹。
如此看来,这条船应该是属于倭寇。
船头的甲板上正站着一个做浪人打扮,腰挎一长一短两口武士刀的倭人。
他矮得出奇,大约也是因为这样,立在甲板上,下盘却是极稳,牢固得如同钉在上面的钉子。
“岛津一夫大人,到了,到了!”一个浪人跑到这个矮子面前,指着远方低呼一声。
矮子随着他的手指看过去,远方是一座灯火璀璨的城市,在黑夜的地平线那头是如此的醒目。
这人正是岛津一夫,他神情一凛,眼神中带着一丝狂热,又带着一丝不安。伸出红色的舌头舔了舔上嘴唇人中处的汗水:“让船停下,请郝肖仁大人到甲板上来。”
“不用请,我自己就来了。”一个白胖猥琐的小胖子笑眯眯地从船舱里走了出来,笑道:“我算了一下战船的航速,估摸着也该到地头了,果不其然。”
此人正是郝肖仁,前永城主薄。他是个人精,上次永城讨伐战中见城陷落,就带人封了府库,直到看到孙元,才裸了上身出来负荆请罪。
扬州镇众人对他的人品极为鄙夷,好在宁乡军正缺人才。毕竟,这年头文贵武轻,但凡有功名在身之人都不肯来扬州镇效力,郝肖仁好歹也是个秀才,孙元又喜欢读书人,就将他收至囊中。只不过,孙元对他也没有什么好感,也不重用。
如今郝肖仁正在扬州镇经历司余祥手下做书办,属于无人问津的小角色。
虽说如此,可他还是可以在岛津津一夫面前做威做福,耍耍威风的。
岛津一夫也不知道扬州镇相干官吏的职位大小,在他眼中,郝肖仁可是扬州镇总兵官衙门出来的,孙将军的身边人。
见了他,当下就恭敬地一鞠躬:“原来是郝大人,刚才我等说话太大声,抱歉!”竟是一口流利的北京官话,想来是同方惟接触了这么多年,早已经说得麻溜儿了。
听他称自己是“大人”郝肖仁心中鄙夷,暗道:果然是个不知礼数的蛮夷倭寇,大人这两个字是能乱叫的吗,那是上级对下级好吧?不过,本官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书办,根本就没什么身份,倒不方便提醒他。若是叫这倭寇醒过神来,未必肯同我一道来冒险,抢这泼天也似的功劳。
当下,郝肖仁就笑眯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