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管家本不算是个小人,可大约是被这混乱的时局给吓住了,现在却有些幸灾乐祸起来。
冒襄好歹也是读了一辈子四书无经的读书种子,江南名士,复社四公子之一。见管家如此不堪,心中却是不快,刚要呵斥他几句。
突然,有个丫鬟走过来,一脸的惊惶:“公子。”
“什么事?”这个丫鬟乃是侍侯自己小妾董小宛的,见她神色不对,以为小宛有什么不妥,冒辟疆担心起来。对于这个小妾,他是真心喜爱。
丫鬟眼圈有些红,看了看四周。
冒管家和众人会意,退了下去。
丫鬟才道:“大公子,方才夫人的丫鬟春桃过来见娘,问娘要糕点。娘不过是慢了一步,春桃就破口骂出声来,娘委屈得掉了半天眼泪。”她口中的娘自然是董小宛,按照如皋大户人家的规矩,丫鬟都会称自己侍侯的夫人为娘。
说到这里丫鬟的眼睛里泛起了泪花:“那糕点还是娘从家里出来是准备的,都没舍得吃上一口,说是要留到最要紧的关口。夫人若要用本也可以,但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就一口吃的,至于吗?”国破家亡,路又这么难走,冒辟疆心中一阵烦躁,喝道:“小宛也真是,太不晓得事体了。”
一说到这里,他突然才想起自己已经一日水米未尽,腹中立即响起了雷鸣之声。
实际上,因为是仓皇出逃,冒家根本就没有做什么准备,只带了金银细软就上路了,却忘记准备吃食。
本以为只要有钱,自可在路上寻食肆酒楼打尖。可谁曾想,所经之处到处都是难民,十室九空,就算拿了银子也没处买东西去。到此刻,众人已经断粮了。
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灰尘,更是难以忍受。
作为一个贵公子,他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苦,这几日积压在胸中的那一口烦闷之气顿时发做了:“我去看看小宛。”
刚走不了几步,就经过自己妻子的车旁边,看到一个清秀的女子正端着一和食盒跪在妻子苏氏的车前,低声道:“姐姐你有孕在身,饿坏你不要紧,若是饿坏了我们冒家的孩子就不好了,姐姐就用一点吧!”
这女子不是小宛又是谁。
大约是听到冒襄的脚步声,车中的苏氏突然小声哭起来:“妹妹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这个时候你提起我腹中的孩儿,那是在责怪我吗?”
董小宛:“妹妹哪里敢?姐姐要用糕点,妹妹不是送过来了吗?”
“你现在想起我肚子里的孩子是冒家血脉了,先前又做什么去了?我饿了一日,你不闻不问,现在我叫人过去讨,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却来做好人了。反显得我容不了你你,我的命好苦啊!我不活了。”
说着话,就车中就发出一阵碰碰声,显然是苏夫人正在以头去撞车厢壁。
听到动静,冒襄大惊,叫了一声,忙跳上车去,掀开车帘,一把抓住泪流满面的妻子,叫道:“娘子何须如此?”
车中是一个大肚子的妇人,她见丈夫过来,大哭一声:“相公,相公,我不活了,我不活了,早知道这一路行得如此辛苦,连口汤水也无,还不如留在老家,也强过这路上被人欺负。妾身不是贪图安逸,实在是心疼腹中的孩儿。”
冒襄连声安慰妻子:“娘子休要说这等话,我如何肯将你留在如皋,高杰的暴军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到了。你再忍忍,马上就到靖江县。好叫娘子知道,靖江知县周象春以前做过如皋知县,同我冒家关系很好。到了地头,一切苦难都过去了。”
听到丈夫这话,苏夫人总算松了一口气,也不闹了。
见她稍微有些平静,冒襄忙用手去擦她面上泪珠。
这个时候,董小宛忙站起身来,将食盒高举过头:“姐姐一日水米未尽,还是用一点吧!”这盒松子糕乃是她离开如皋时准备的,一直舍不得吃,想的是最关键时刻留给自家相公。
刚才大娘过来讨要,董小宛也是肯的。但只对春桃说,不如请公子一道过来用一些儿吧!
春桃这丫鬟颇有心计,自从董小宛进了冒家之后,自己主母在大公子那里日渐受到冷落。两房夫人平日也是明争暗斗,就连丫鬟们也不例外。
听到这话,春桃立即意识到不好。大家都饿成这样,这个董小宛突然拿出糕点进献于公子跟前,岂不让她讨了大公子的好。这事,绝对不能遂了她的愿。
所以,春桃立即就同董小宛闹了起来,诬陷董小宛目中无人,对大夫人无礼。
董小宛没想到自己一片好心,最后却得了这么个结果,只得亲自带了糕点到苏夫人这里来请罪。
实际上,前年刚进冒府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一个烟花女子能够嫁得如此大名士,如此如意郎君,实在是老天的眷顾。
可进府一多以后,她才深切地感受到什么叫一入侯门深如海。
这一两年以来,自己不知道吃了大娘多少苦头。问题是,自己却只能生生地忍着。在这个年代,小妾和大夫人的关系是奴仆和主人,董小宛又敢怎么样呢?
很多次,她都在夜里梦见自己在南京时自由自在的日子。
却是再也回不去了。
见董小宛将糕点举过头来,苏夫人面色一变。然后故意装出一副呕吐连连模样,弯下腰去,不住吐着酸水,哭道:“你明明知道我这几天害喜得厉害,一嗅到猪油味就吐得凶,还故意将松子糕送过来,你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