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手玩得圆滑,不得不承认,刘宇亮能够在官场上熬到入阁为相这一步,在做官和文字工夫上已经炉火纯青了。
若是换成一个普通君王,没准还真没他给糊弄过去。
到最后,追究起责任,也没他刘宇亮的事。
可惜崇祯皇帝这人不但不普通,还是个异常精明之人。后人的历史研究上有一个非常有意思的观点,如果崇祯皇帝没有那么精明和急噪,如果他还是同万历、天启那样做一个撒手掌柜,说不定明朝还能多挺几年。
一个弱冠年纪登基,就能不动声色诛杀一代权宦九千岁魏忠贤,集大权于一身的皇帝,又正值四十岁壮年,刘宇亮的那点小算盘如果瞒得过他的眼睛。
结局,可想而知。。
……
刘宇亮没吃午饭就赶到西苑,在一边旁听崇祯皇帝和百官商讨对敌作战事宜,旁听卢象升、杨延麟和杨嗣昌的********。滴水未进,到现在,已是傍晚,早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
他这人年纪也有些大,前一段时间又患了消渴症,也就是现代人所说的糖尿病,挨不得饿。
加上又挨了皇帝一顿痛骂,失魂落魄地从里面出来,只感觉眼前阵阵发黑,身上一阵接一阵虚汗往外渗。
他也不知道怎么地就摸出了西苑,就再也支撑不住,头一歪,就要朝地上倒去。
这个时候,一个人急忙上前,一把将他扶住:“刘相,刘相……你怎么了……快快快,快扶刘相上轿。”
听声音,这人正是自己在内阁最亲近的扈从。
很快,就有几个书办拥上来,七手八脚地将他给扶上了轿子,又将一小坨砂糖喂进刘宇亮的嘴里,灌进去一口水。
半天,刘阁老才缓了过来。
睁开眼睛,发现轿子已经晃悠悠地向前走着,那个扈从正侍侯在身边,又问:“刘相,还要用些吗?”
“事行有度,过犹不及,可以了。”刘宇亮疲惫地摇了摇头,这句话既是在说此事,又仿佛是在说自己。
是的,今天自己也是太心热了,却不想为自己惹下了天大麻烦,这才是真真的过犹不及啊!
那扈从这才醒悟过来,忙将砂糖收了。刘宇亮这病也是奇怪,不能甜食,可一旦晕厥,偏偏要喂些糖水才能救过来:“刘相,是否去请个郎中到府上瞧瞧?”
“你们这是要带我去哪里?”刘宇亮忙问。
“阁老身体不适,自然是送你老人家回府。”
“回府,不不不。”
轿子停了下来,那个扈从问:“阁老你要去哪里?”
“去皇城内阁。”刘宇亮一脸的疲乏:“今日是老夫在内阁值守,内阁的钥匙还在我手上,那边还等老夫锁阁呢!”
原来,按照大明朝的制度,内阁阁臣一般都会在皇城内阁上班,靠近皇帝禁中,以方便天子垂询。只不过,当年正德皇帝因为怕热,就常年居住在西苑。为了方便处置政务,内阁没有办法,只得又在西苑设了个值房。
再加上司礼监和六部在那边的值房,无形中,帝国的政治中枢就从皇城里搬了出来,搬到西苑那边。
不过,六部和内阁的正式衙门还是在皇城里面。
内阁规矩,每日得有两个内阁阁老在里面值班。其中一人执掌内阁机要的钥匙,到下班时,得由这个掌钥匙的阁臣亲自锁门之后,大家才能回家,称之为锁阁。这半钥匙并不固定放在一个阁相手头,而是轮流执掌。
今日刘宇亮在西苑耽搁了半天,倒将回内阁锁阁的事情给忘记了。若他不过去上锁,内阁的工作人员今天谁也别想回家去了。
刘阁老这人为人和蔼、稳重,和人说话都是轻轻柔柔,即便是内阁的一个小吏,也不肯轻易出言呵斥得罪。能够在这中机要之地当差之人,谁背后不是站在几个大人物。若是得罪了,将来免不得有许多麻烦,不是为官之道。
所以,在一路上,刘宇亮就不住催促轿夫快走,心中也寻思着等下见了内阁的小吏们该如何温言抚慰,这才既不使他们心生怨怼,又不失自己阁相的体统。
可转念一想,刘宇亮心中却突然大生颓丧,他摸了摸自己下巴上胡须,轻叹一声,暗想:我这个内阁阁臣估计已经做不了几日了,刘宇亮啊刘宇亮,你都快六十岁了,在官场上混了一辈子,即便是头上掉下来一片树叶也吓得如惊弓之鸟,斟酌半天这是不是有人对你不满。如今,事情都变成这样了,也许,过得几日,你的仕途就要走到尽头,你还顾及这么多做甚?
想起刚才在西苑时皇帝那可怕的表情,刘宇亮就如置身热汤之中,只恨不得地上有条缝隙钻进去。
天子很明显地察觉到他偷换了概念,表情又是失望又是痛心又是愤怒。
刘宇亮一看,就知道糟糕了,也准备迎接皇帝暴风骤雨般的申斥。
可是,预料中的雷霆并没有出现,可这却更让他难受。
崇祯只吐出一个字:“滚!”
堂堂阁臣,一把年纪的老臣,竟然受到这样的羞辱,我刘宇亮还有什么脸活在世上。
于是,刘宇亮顾不得旁听言官们上的谏言,说皇帝不尊重老臣,望之不似人君云云,跌跌撞撞趔趔趄趄地走了出去,如同一具行尸走肉。
通常,一般的官员遇到这种情形,都会直接上一道请辞职折子,如此或许能够保全颜面。
刘宇亮也打算这么说,到了内阁之后,他也懒得搭理早已经等下班等得不耐烦的下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