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阵洪亮的声音从正对面的堂屋传来:“可是以区区两千人马击溃三十万贼军,又单骑入泗州设计生擒贼寇高迎祥的孙元孙大将军?”
有人推开了堂屋大门,孙元定睛看去,却见厅堂中的地上放着一口火盆,一个黑瘦矮小的的中年人正捧着一本书坐在那里,火光摇曳中,那人的面容看起来如同生铁铸成一般,不是卢象升又是谁?
堂屋正面的墙壁上挂着一副画,上面画着一头梅花鹿。画下面的桌上堆满了书籍,有扈从小心地侍侯在一旁。
火盆上还座着一口水壶,里面温着一角黄酒。汩汩的热气中,黄酒的香味从门口弥漫出来。
此刻的卢象升已经喝了不少酒,额头微微见汗,身上的洗得发白的棉袄已经敞开,露出瘦骨嶙峋的胸膛。竟是放浪形骸,再没有半点五省督师,三军统帅的威仪。
见到是卢象升,孙元心中一阵惊喜。
到如今,这场战争孙元算是彻底打完了,按照他的想法,明日一大早就会辞别卢象升到滁州去,带着部队回宁乡。毕竟,方日昌那鸟人在生前下了命令要肢解宁乡军,还给自己手下的大将都下了调令,并派了新的军官过去接收部队。自己若再耽搁,事情会变得很麻烦。
不过,在走之前,自己还得见卢象升一面,开诚布公地谈谈。看能不能得到卢象升的提携,最好能够顶替方日昌死后大河卫指挥使这个空缺。而且,方日昌的死,孙元也需要向卢大人解释。
孙元一恭身:“末将孙元,拜见卢督师。”
“不用不用,千军万马的统帅,纵横沙场的无敌将军,也不需拜我。呵呵,我也知道你不喜欢跪人,就不为难你了。”卢象升哈哈大笑:“快进来吧,今夜月色甚美,正好把酒言欢。”
“谢督师。”孙元应了一声,大步朝里面走去。心中又是尴尬,又是惊喜。卢象升这人治军甚严,平日看起来为人温和,却是个不好亲近之人。今日却如此随意,显然是拿孙元当自己人了。
见孙元进屋,坐到自己身边。卢象升提起温在热水中的酒壶,美美地喝了一大口,然后扔给孙元,接着打了个酒嗝,挥了挥手中那本书,笑道:“这间院子的主人原本是本官门生的子弟,此人虽然在科举场上没什么成就,却也是个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之人。这些年足迹遍及大将南北,塞北江南,见识也广。且,此君欲效仿当年徐霞客,将旅途所见所闻述诸文字,传于后世。”
孙元提起酒壶,里面的酒已经不多。他学着卢象升的样子,一口将酒喝尽。
卢象升用手抚摩着手中的那本书:“这次某进了泗州,机会难得,随便来这里看看。为将者,当知天文地理,此人所著之书,尽录各地风土民情,颇有些意思。只可惜,此书却没写完。”
说着将书递了过去,孙元接过大约翻了翻,这书上记录的大多是河北和山西大同一带的风物,详细到每一条河流,每一座小山,都是异常的详细。
他心中突然一动,想起真实历史上的记载。鬼使神差地叫了一声:“督师这是要离开东南了吗?”
这话刚一说出口,不但屋中的其他几个扈从,就连卢象升也变了脸色。
良久,卢象升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指着孙元道:“孙元啊孙元,想不到你带兵打仗当世一流,心思却是如此聪颖慎密,见微知著,一叶知秋,当真让人又惊又惧。还好,你是我朝廷的军官,而不是反贼。”
孙元听到这话,心头一惊,背心有毛毛汗出来,尴尬地说:“孙元当年去中都的时候,却被贼军裹胁过,历尽千辛万苦,总算是逃出来了。”说着,就用尽可能简短的话将当年那桩往事大约说了一遍。
卢象升听完,感慨一声:“不容易啊,不容易。这地方上的胥吏残民害民,国事大多坏在这些蟊贼手头,这才有遍地流民反贼。”
孙元接嘴:“当今陛下乃是尧舜之君,可是,就怕下面的人领会错了圣上的旨意,将经念歪了。”
“却也是一件无奈之事。”卢象升:“孙元,你又如何猜出本官要离开东南?还有,本官要考一考你,我下一步又要去哪里?”
孙元:“东南战事到现在也算告一段落,可北方建奴势头正旺。我朝能征善战的军队又都聚在中原一地,且,我朝对东北用兵鲜有胜绩。想必朝廷也欲扭转此颓势,想调都督师北去,执掌宣府、大同军军务事。刚才末将见督师读这本游记,故而一猜。”
“哈哈,哈哈,想不到你竟猜出来了,好个孙元!”卢象升放声大笑起来。
孙元:“这本书上对燕赵地理记录得极为翔实,正合督师之用。只不过没有写完,甚是可惜。督师这次若去北方,不妨将此人带去参赞军务。”
“不行。”卢象升摇了摇头。
“人才难得,怎可错过。况且,此书作者同督师又有渊源,末将不明。”
“此人却是不在人世了,已于去年六月死在河南。”卢象升突然悲苦地摇了摇头。
“什么?”孙元心中叫了一声可惜。
“此子去年游历山西归来,刚过黄河,就遇到了贼军。”卢象升用手抚摩着书稿的封面,眼睛里有泪光闪烁:“孙元,你没去过河南,却不知道那边的情形……过兵过匪,如梳如篦,已成人间地狱。去年某亲率大军在河南征讨贼人的时候,在河南南方山区,走了一整天,竟没有遇到一个活人。当地的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