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此言大妙。至善之道,那是圣人的境界,我等凡俗之人,无法一蹴而就,只能努力修身自省,使自己日臻于至善之境。因此,绝不能忽视身边的小善、小恶。”卢植连连点头称赞,同时对卢、王等人教训道:“你等也要将这句话牢记在心,举止遵行,不可忘失。”
卢恺等人齐声应诺,而荀彧则继续发问道:“敢问殿下,父亲有了过错,儿子应当诤谏吗?君王有了过错,臣子应当诤谏吗?这又算不算是善呢?”
“家有诤子,其家不败,国有诤臣,其国不亡。当然应该劝谏,也当然是善举。”刘照一边回答,一边用手紧紧捏住衣袖的衬里,吸一吸掌心的汗水。
果然,最令刘照担心的问题还是来了:“那殿下准备如何劝谏当今天子,匡正他的过失呢?”
听到荀彧的这个问题,不仅刘照一脸难色,就连卢植以及其余几位弘农王的属臣,也全都变了脸色。
对于当今天子刘宏,卢植等人,已经普遍形成了“不可匡正”的共识,所以,他们早就放弃了挽救刘宏的希望,转而寄望于刘照。
而刘照,也早就定下了“虚与委蛇,等着接班”的策略,从不与自己的父亲起正面冲突,最多,也就是旁敲侧击的灭灭火,救救人罢了。
可是,荀彧的一席话,却把这个问题给揭了开来,放在了明面上,这让刘照一时间左右为难,怎么回答都不妥当。
刘照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最终,他还是决定,实话实说:“父皇的性子,是听不进劝的,即便认识到自己的过失,他也没有足够的毅力和决心去改正。当然,即便如此,按道理,我身为人子、人臣,依然要冒死诤谏,匡正他的言行。只是,如此行事,于天下又有何益?若我只是一名普通的士人,拼着性命不要,切谏天子,一死以报君王,倒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只不过,如今,我的身上,可背负着朝中诸贤的希望,也背负着大汉的希望,甚至,可以说,还背负着华夏的希望。”
说到这里,刘照经不住又想起了历史上的五胡乱华,他的目光不由得变得忧郁、深邃起来:“慷慨求死易,忍辱负重难。朝廷诸君之所以愿意在我身上托付希望,并不仅仅因为我乃是天子的嫡长子,又或者我年少聪慧的缘故,而是看在我懂得权变,能够忍辱负重的份上。肩上有了这副重担,我又岂能不吝惜己身?所以,我并没有诤谏父皇,匡正他过失的打算。”
“文若!弘农王有他的苦衷,你就不要强求了。”卢植担心荀彧会因此而鄙夷刘照,忍不住出言相劝。
谁知,荀彧听了刘照的话,反倒开怀一笑,再次避席下拜,道:“臣荀彧,拜见君上!”
席上的众人闻言,纷纷动容,而刘照,则在讶异之余,不由得一脸狂喜,他赶忙直起上身,伸手虚抬,道:“文若请免礼!”
荀彧本是卢植的掾属,按规矩,他应当尊称卢植为“主公”或者“主上”,然而,此刻,他却下拜称呼刘照为君上,毫无疑问,那便是以刘照的属臣自居了。
虽然,荀彧此刻并非刘照的属臣,而刘照府中,暂时也没有合适的职位可以安置荀彧。然而,这一声“君上”,却代表着荀彧是真心想辅佐刘照,而非因为职务的关系,才视刘照为主上的。所以,这一声称呼当中所蕴含的诚意,实非言语可以描述。
荀彧起身之后,整个宴会的气氛,一下子变得轻松了许多。唯有刘照,依然觉得双颊发热,额头冒汗,仿佛是刚坐了过山车一般。事实上,方才的一番问答,的确让刘照的心情,有如过山车一般,大起大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