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来了,没有想象中那么凉,也并不热,但绝对不是刚刚好,因为晌午还是热的,深夜还是凉的。
山风无规律地呼啸着,不时吹乱了水面上的波纹,木筏漂过了河面,靠在南岸边。
孙翠小心地踏上了岸,然后转过身朝马良摆摆手:“行了,快回去吧。”
“孙姐,要不我跟排长再商量一下,留一个班跟你们一起走。”操纵木筏的马良没有急着返回。
“没必要,咱们这几十口子都是逃难惯了的,对这方圆又熟,活得起。别看老弱多,我这样的反而算累赘呢。你快回吧。”
马良看了看岸上那些正在安静收拾准备出发的村民,撑动了木筏离岸,朝孙翠挥手。
孙翠一直看着木筏,都快漂到河中间了,终于忍不住朝马良大声叮嘱:“可得小心点!”
距离已远,但是孙翠仍然能看到那个年轻俊朗的微笑。在衣襟上搓了搓两只手,转身走向村民:“咱们不多耽误,下午就走,越远越好,越荒越好,除了粮食尽量不带东西。”
有村民笑说:“孙姐,顶数你东西多!我帮你埋下吧?”
“呸!死瘸子你少打歪主意,老娘自己埋,用不着你献殷勤!”
“你看,你这又是队长又是主任的,说话咋这么难听?昨天你不还说什么鱼水情来的么?”
“老娘说那是军民鱼水情,不是跟你一个被窝!”孙翠的嗓门很亮,当场掀起一片哄笑声,瞬间冲淡了紧张凝重的气氛。
……
木筏到了北岸,马良跳下来,命令附近的战士把木筏就地拆毁,并砍断连河的绳索,然后匆匆跑向酒站空地。
二班的木屋前些天被李有德的人放火烧成了一堆废墟,一班的木屋被拆得只剩下个框架和破房顶,现在看起来像是个牲口棚,石成在李有德来之前自己拆的,结果伪军到这以后懒得烧那个,让一班的想法得逞,地基在,框架在,将来想重建会很简单,这是一班打的算盘。
三班的木屋是最完整的,马良带领三班在伪军到来的头一晚用河水一遍遍把木屋浇了个透,伪军没点起火来,到还真幸存了,不过,这次鬼子扫荡估计熬不过去。
九班宿舍和厨房都已烧成堆,但是碉堡保住了,并且这次扫荡估计也能保住。因为那头无良熊的奇葩创意,因为他懒,不想将来再费力修碉堡,用木板把碉堡的射击孔和入口都给挡上,然后领着九班人生生把碉堡埋成了一座大坟,并在坟前竖一幕碑,上书:无名十六口横死于此,李有德那些伪军居然就信了这熊的鬼话!
丫头的石屋也被烧了,但是只烧掉了屋顶,谁让石头不着火呢,所以这些天她还在这里住着,睡着觉也能看星星,幸亏没下雨,起码也比睡在树林里的战士幸福。
“哥,孙姐说她们不用咱操心。”
大树下的木桌已经被砸成了破木板,胡义坐在一个幸存的破板凳上,将子弹一发发装进弹夹,头也不抬地说了声:“知道了。”
接着石成李响等人灰头土脸跑到了空地上:“该埋的都埋下了,武器弹药在上游,工具物资在下游。排长,咱什么时候走?”
最后一颗子弹压入,收摊。胡义站了起来,正了正挎包肩带,四周环视一遍:“全体集合,准备出发。”
……
夕阳刚刚落下,一队伪军向西进了山口,隔了一段时间,鬼子出现,至少一个中队排了长长一溜朝晚霞而行,再后面又是大队伪军,连绵不绝进山。
扫荡开始了,这次扫荡不只是梅县在进行,各地都在进行,既为扫荡也为粮。梅县这里分为两路,一路从绿水铺和落叶村向西,一路从南面的宋家村向西,平行扫荡至无名村后再向北,终点是大北庄和杏花村,汇合后再沿浑水河南岸反扫回城,整个梅县地界梳理一遍。
这种时候,规模越小的队伍,羁绊越少,躲避越容易。山区地形复杂,目前五十一个人的九排想熬过扫荡期不算太难。酒站村的那些村民很大一部分都曾是匪或者匪眷,他们熟悉环境并能找到避风头的窝,这给九排省下了心。胡义唯一担心的是团部,大北庄人多,即便已经提前知道鬼子将到的消息也没那么容易躲,一连和四连估计要遭大罪了,可怜的吴严,总是干这种活。
青山村北方几十里荒山无人烟,目前来看是个躲藏的好地方,只要带够口粮,在荒山里蹲到鬼子收兵即可。胡义打定了这个主意,带着九排向北,进入峰峦叠嶂。
……
夜幕下的远山后,骤然响起了枪声,越来越绵密,直到响成了暴风骤雨。
黑暗中的村子里慌乱成一片,孩子哭大人叫老人在抓鸡赶羊。
一个战士大口喘着粗气,狼狈地奔跑在月下,滚过了坡,摔过了河,冲进了喧嚣慌乱的村子,急切地大喊:“秦书记,秦书记在哪?秦书记……”
一个中年人影一把扯住了奔跑中的战士:“我在这!”
“鬼子从东边来了!赶紧让老乡跑,俺们连肯定挡不住!”
秦书记扭头大喊:“小刘,带民兵去东山后支援!”
战士焦急道:“别支援了!挡不住,快走!”
“好吧。好吧。我这就带着乡亲走。”眼看着疲惫的战士掉头又要往村外跑,秦书记忍不住问:“你不一起走吗?我这也需要人手啊!”
“俺要回连里!”那战士的身影急急消失在惊慌的人流中,重新奔向密集枪声。
“小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