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一身月白松竹纹深衣,外罩黛青云鹤纹披风,看起来十分仙逸,苏凰忙取下身上裹着的毯子,下了榻行礼。
段瑾坐到一侧的红木官帽椅上,搓了搓手:“还是屋里暖和,外面的风刮在脸上,和刀子一样。”又向屋里的侍女们玩笑道:“你们无事可不要出去,不然花儿一样的脸可都要刮花了!”
如意笑嘻嘻地回一句:“刮花了也不要紧,好歹有公子在,我们便是一辈子在这府里也没什么。只是,公子要多费些银子了!”
段瑾故意沉下脸,一副心疼的样子:“就听你这一句话,我明天就得找户人家把你嫁出去,也好省了一笔银子呢!”福云几人听了,便都拿如意取笑起来,屋里顿时笑成一团,热闹极了。
苏凰在他边上坐了,只静静地笑着看她们互相打闹。段瑾却和她说起来:“刚才我进来时,听见里面也是这样热闹,不知是什么好玩的事。姑娘也说与我听听?”
苏凰拿着书指给他看:“正看到《夙惠》篇,我是笑魏晋清谈之风荼毒人心不浅呢,公子如何看?”
段瑾拿过书粗粗看一眼,亦笑道:“看来我与姑娘所见相同。人间不靠实事而赖清谈,竟以言语抵御寒冬,实在可笑。”
苏凰抿了一口南春刚端上来的热茶,忽然想起还没问段瑾来此有什么事,便偏了头问道:“天这样冷,公子怎么来了?”
段瑾把解下来的披风递到侍女手里,笑道:“天冷无事,便想和姑娘说说话,只是姑娘大概畏冷,所以一直不曾去书斋。今日无意中看到一句‘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我怕姑娘也是这样想。虽不该擅自进姑娘的房间,却更不愿让姑娘出去受凉。”
周遭闹哄哄的都是嬉笑之声,而苏凰却听得格外清楚:纵我不往,子宁不来?那是热恋中的女子对恋人的娇嗔,带一些俏生生的无理取闹,那个女子何其幸运,可以对她的君子任意埋怨,虽是任性的,但也是甜蜜的思恋。至少她能堂堂正正地说一句“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纵我不往,子宁不来?”可是自己是什么呢?就算有这样的心思,也只能压抑着,像是黑夜里的萤火,连烛光都见不得,又怎么能示之于众?
她拨着手炉上精致的缠枝莲花纹,连脸上的笑也是僵硬的,好像是被寒风冻成了一块坚冰:“《子衿》是女子所唱的恋歌,公子这样说,未免失当。”
段瑾的神色有些晦暗不明,也拿起茶盏喝了一口,待舌头暖回来,抬眼看屋中的人都在各自玩闹,才轻声对苏凰说了一句:“姑娘不曾这样想过,我却是真的‘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苏凰看他一眼,似乎想看出他的心思,但他神色如常,苏凰始终都看不明白。这样沉默了好一会儿,段瑾终于起身说道:“段某唐突,若冒犯了姑娘,还望姑娘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