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凰抿一口热热的水,解了寒气,只点了点头,并不欲多言。南春却插嘴道:“公子果然不愧为状元郎,一点就通呢!以前我们夫人在的时候,每年总叫人在二三月里就制许多辛夷香,这样就算辛夷花谢了,小姐还是能闻到它的味道,就像那花儿一直开在小姐身上一样。”
段瑾点头道:“天下慈母同心,无不是为儿女操劳,总希望他们一生喜乐康健。苏伯母却又心思精巧,异于寻常。”他抬头看一眼苏凰:“怪不得教养的女儿会这样柔明端娴,蕙质兰心。”
苏凰听得此话,不免赧颜:“公子谬赞。”忽又想起是特意来道谢的,便道:“特意来谢公子细心送的御寒衣裳,倒把旁的说了半天,差点不能正经谢一谢,真是我的罪过。”
段瑾一改往日的客气,却笑吟吟望着她:“那么,姑娘预备回礼么?”
苏凰心中仿佛有一只马儿在不停地狂奔,要将她的胸腔都踏破,只得红了脸答:“苏凰虽身无长物,但是凡公子看得上的,只要说一声,苏凰绝不吝惜。”
段瑾沉吟片刻,突然有一丝促狭:“那么请恕段某唐突——姑娘能送我一点辛夷香吗?”他见苏凰一脸诧异,又道:“辛夷花的味道,我也喜欢得很,不知姑娘可愿割爱给我一点?只要一点点便足够。”
苏凰忙道:“只是一点香料罢了,算不上割爱。苏凰受公子照料,一直未能报答,一点香料何足挂齿?既然公子喜欢,今日便能请人送与公子。”
这样叙一叙,苏凰便起身告辞。
甫进屋,苏凰就问:“南春,放辛夷香的匣子在哪儿?”
南春偷偷捂了嘴,取笑她:“小姐可真心急,段公子只说了一句,小姐便急急地要送去了。”她过去把匣子拿出来,打开一看,还有五小盒,便问:“小姐,所剩并不多了,要送几盒给段公子?”
苏凰想也不想,回道:“留一小半便是。送三盒过去,也还够用。”
南春有些为难:“可这是夫人留下的,统共只剩了这么一点,小姐……”
苏凰打断她:“我省着些用,到了二三月里,再寻一些辛夷花回来自己学着做便是。段公子于我有大恩,还他一点香料也不算什么。”说罢,便请了侍女如意将香料送到段瑾住处。
过了半晌,如意却又捧着几个盒子回来了,进了门便回话:“公子说谢姑娘的好意,只是用不了那样多,便留了一盒,剩下的都让奴婢拿回来了。”
苏凰听罢,心中便有些黯然,只好把那两盒辛夷香收起来,又去绣母亲的画像。
江南的冬天真的比京中更冷得受不住,呼啸的寒风里裹着绵密的湿意,直把寒气渗到人的骨子里,园子里的荷塘早被冰得成了一块寒镜,屋檐下的冰钩子也一排排挂在那里,像凝结不动的水晶珠帘。清风园里的几棵梧桐早就掉光了叶子,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来盛漫天的大雪。屋子里静得很,只听见雪珠子掉在瓦上点点滴滴的击打,炭火燃烧时的“哔剥哔剥”,仿佛外头寒鸦的凄鸣,北风的怒号都被厚厚的门帘隔绝了,那个冰冷的世界与屋里的世界是没有关系的。
苏凰身上裹着一层毛毯,手里抱着一个精巧的手炉,懒懒地靠在榻上看一本《世说新语》,看到兴处,便说与南春及如意诸人听,众人正在说笑,门边却进来个人,众人便都向那人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