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炎灌完了酒,便悠然自得地走回酒桌,苏凰失魂落魄地往门外去,里面有男声说了一句什么,然后是满屋子令人作呕的淫笑,然而她什么也顾不得,只想快点跑回去。教坊的回廊真多,一道道雕梁曲栏好像是永远没有尽头的。明亮的日光投到她身上,却像一把利剑刺向心里,烧得五脏都灼痛。
跑了好久好久,她终于看到自己住的院子,便冲进去直舀了清水来漱口。南春见她哭着跑回来,忙问:“小姐怎么了?”苏凰只不做声。
萧怀倾被楚姬请过去听她弹筝,却一直放心不下苏凰,从窗里看见她急冲冲地跑了回来,连忙出来进了苏凰的屋子。他听南春在问缘由,便也立于一旁静静等着,然而苏凰只一味舀了清水来漱口。他过去夺下苏凰手中的瓷碗,按在她不住颤栗的肩上:“凰儿,没事了,没事了。”
苏凰慢慢软下来,倒进他怀里:“怎么会没事?爹娘和哥嫂尸骨未寒,我却已经喝进了酒……”
萧怀倾嗅到她身上清幽疏淡的辛夷花香,又欢喜又心疼:“是谁欺负你?我去给芸娘说说,让她不要再让你受这样的委屈。好不好?”
“芸娘怎么愿意得罪薛炎?”苏凰咬一咬唇,喃喃道:“薛炎如果真把我买去做妾,芸娘只怕也不会拦着。”
楚姬也跟了进来,听了这句,惊叫道:“怎么又是薛炎?上次他已经在正堂羞辱了苏姐姐,今日又是他?他明明知道苏姐姐在热孝里,还要让她饮酒,真是qín_shòu不如!”
萧怀倾看向楚姬:“薛炎时常骚扰苏姑娘吗?”
“是啊,上次在正堂,可把我们都吓坏了!”楚姬歪头想了想,“还不远,就是昨日。”
萧怀倾把苏凰抱得更紧一些:“凰儿,你怎么不告诉我?”
有微微的清风穿堂而过,把她吹得清醒起来。她红了脸挣开萧怀倾的手臂,慢慢走到桌边坐下:“已经到了这里,即便告诉你又有什么用?你如今能帮我几次,可往后只怕更难过。”
萧怀倾像被冷水当头泼下,沉默半晌,终于低低开口:“明天我再来看你。”
他走出延庆坊,七月底的天气,真是骄阳似火,坊前的几株芭蕉都怏怏地垂下了叶子,连知了的鸣叫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教人听得也没了精神。带出来的长随正牵了马在大门右边的石狮子脚下坐着等他,见他出来,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恭敬道:“公子出来了。”
萧怀倾翻身上了马,凝神想了好一会儿,终于问了一句:“霄宁,我是不是很无用?”
霄宁在前头牵着马,回头道:“公子说笑呢,公子是萧家的嫡长子,家世高贵,怎么会是无用的人?”
萧怀倾却仿佛并不高兴,愈加苦了脸,自语道:“是啊,怨不得凰儿看不上我。我所有的,也不过是家世罢了。”
他到家时萧明远正在书房与人议事,好不容易等到客人都走了,天色就晚了下来。他踏着月色映出的萧疏错落的树影,站在父亲的院子里,远处传来不知哪家的凤箫声,婉转幽咽,像女子凄哀的饮泣,与摇摆不定的树影一起印到他的心上,让他更坚定几分。
等了好久,书房的门终于开了。萧明远背着手站在廊前的暗影里,脸色阴喜不明,只有淡淡一句话传来:“若是想清楚了便进来。”
他跟在父亲身后进去,几支银烛暖黄的光在行动时生出的微风里轻轻晃动着,像有细细的绒毛拂在心上。在父亲面前,他总是不容易开口要求些什么。踌躇片刻,萧怀倾还是跪下了:“爹,我要把凰儿赎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