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嘱咐了她一句“好生陪着,别又出乱子。”便自己离去。苏凰站在门口,到底还是拉不下脸。直到芸娘都没影了,她才轻轻敲了房门慢慢挪进去。
客室里的帘子都拉上了,外面明明天光敞亮,里头却暗得像已过黄昏。几支银烛沾了浓烈的酒气,也像是醉醺醺的了,燃得心不在焉。
她慢慢走到里面,听见里头几个男人粗鄙的喧闹声,心里不觉厌恶起来,便不愿去看他们,只垂了头坐到珠帘后面自己弹起曲子来。她会的曲子并不多,除了从前在家弹过的几首雅乐,在教坊里学的只有两三首。
她自己选了一首最熟的《抛球乐》来弹,刚弹几句,有一个男人便淫笑道:“小娘子还没问过哥儿几个,怎么就自己弹起来了?可别心急呀!”
苏凰听出又是薛炎的声音,顿时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便停了筝,不耐道:“这首是我练得最熟的,大人要是点别的曲子,或许我还不会。”
薛炎灌进一口酒,眯了眼睛向同桌的几人提议:“哥几个是到教坊来找乐子,既然这个小娘子连小曲儿都不会弹,又有什么乐的?不如让小娘子出来陪着喝几杯如何?”
苏凰在帘子里已经又惊又惧,两只手抚在筝上不知该怎么办。天气热得很,屋里又不透气,她手心里也渐渐生出汗来。她正打算就这样推门而去,珠帘却“唰”地一声被人打起来,帘子边上的那个男人回头谄媚道:“薛大人果然好眼光,这小娘子生得楚楚动人,又是一身素衣,更叫人想好好怜爱一番呐。啊?你们说是不是?”
一群人连声附和着,打起珠帘的男人故意把帘子又拨开许多,用银钩子挂上了,回桌上吹嘘起来:“豆蔻梢头二月初,卷上珠帘总不如。果然今日见了才知道!这还多亏薛大人神勇过人,要是苏文德那老匹夫不死,这小娘子如今肯定还千尊万贵的,不定日后便宜了哪个小子。怎么比得上今日我们人人都能看上几眼的爽快?”
苏凰气急,本想咬牙忍一忍就会过去,结果又听见他们把父亲说得这样不堪,终于忍无可忍:“住嘴!不许你们这样议论我父亲!”
薛炎丝毫不以为意,一壁自在地斟着酒,更加猖狂地笑出声来:“瞧瞧!这才是有气性儿的,薛某一介武夫,不懂什么琴棋书画,却最喜欢这样烈性子的娘们儿!小娘子不会弹曲儿没什么要紧的,只要脾气对我的眼,薛某照样喜欢。你们看,我要是把她纳做第八房小妾,芸娘舍得不舍得?”
一个男人恭维道:“薛大人现在是陛下跟前的红人,芸娘一向最识眼色,大人发话,芸娘岂有不应的?”
苏凰又气又急,又不想再说什么让他们更有话头取笑,便起身径直向门外走过去。刚走几步,薛炎一个箭步便挡到了身前:“小娘子想自己走吗?哥几个可没尽兴哪!回头我要是一个不小心说给芸娘听了,小娘子岂不是要受皮肉之苦?”
苏凰瞪他一眼,绕过他仍往门外走,薛炎却一把钳住她的手臂。她挣脱不得,反而被越钳越紧,就像螃蟹夹住了猎物,一用力就要被拧断。薛炎一只手钳住她,一只手将手里的酒杯举到她面前:“今天助兴的乐伎实在该让芸娘好好调教一番。不过你要是饮尽此杯,今天便算你陪得尽兴,你想走也随你。”
苏凰扭过头去,看也不看他一眼:“大人果然是不知人伦的,我却不敢不遵礼仪。服丧之人三年不饮甘醴、不衣锦食荤,恕我不能让您尽兴了。”
薛炎的脸在摇曳着的烛光里如夜煞一般狰狞:“是吗?人伦是什么?还请小娘子赐教。”说着,直掰过她的脸,将一杯酒硬生生灌到她嘴里。她拼命摇着头,纵有清酒泼洒出来,仍然还有一些倔强地奔进喉咙,她的泪一下子被呛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