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刻,赵航觉得自己会失声痛哭,可声音梗在嗓子里,始终没有发出来。
他从未想过,这个时代的战争,会残酷到如此的地步。
太原,是他穿越到大宋的落脚点,这个城市没有开封那么繁华,也不像他路过的那些小城那么精致。这座城市,在干旱缺水的北方,在过去的许多年里,饱受了战火的摧残,它是那么陈旧而古老,可同时,它又是那么生机勃勃,欣欣向荣。
这曾经是一座充满着希望的城市。
只是曾经。
赵航站在节度使府的门口,这座恢弘的府邸,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座废墟。
大部分的围墙已经塌了,灰色的墙砖上,一块块黑红的,是血迹。这是这座城市最后的堡垒,在太原城沦陷的那天,这座府邸旁的军营里,是太原城全部的防卫力量,仅仅五百人,他们全部战死在了这里。
由于徐长和害怕城南大营里的时疫传进太原,他一进太原便仗着自己是当时此地的最高军事长官,下令关紧了城门,完全不与南营联系。以至于直到蒙古人从北门冲入太原城的第二天,一百多里外的南大营才得到了消息,等他们冲到太原救援的时候,蒙古人早就烧杀抢掠了一天一夜,原路返回了。而驻扎近郊的一千骑兵,因为东,南,西面的城门紧闭无法进城,只能绕着圈儿跑到北门与蒙古人硬碰硬,一千骑兵,在两万蒙古人面前,如同鸡蛋碰石头,整整一千人,活下来的只有不到三十人。
当然,这些事情赵航并不知道,他此刻只是如同木雕泥塑一般的站在废墟旁,他看到了一边用草席遮掩的一大排尸体。战死的士兵们的尸体已经被先期到达的南营将士们收殓了,而依然留在这里的尸体,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原本住在这个院子里的人。他们是严青的家人,所以留给了严青自己处理。
赵航双腿像灌了铅,他走到一张草席面前,蹲下来,轻轻地把草席揭开,他看到一张年轻到充满稚气的脸,那是严青的小书童,严青回京是述职,属于军务,所以就没带他过去。赵航把草席放下,又走了几步,揭开第二张草席,下面的人已经看不出什么样子了,满脸的血污 ,一道深深地刀痕把他的脸劈成了两半,虽然看不清脸,可赵航认识那头白发,这是严五伯,那个慈祥的长者,无论是严青还是严霜,都把他当做了自家的长辈看待。他记得就在几个月前,老头子在中秋节喝醉了酒,对他说:“我就盼着闭眼之前,能看到大娘成亲,生几个白胖小子,三郎身边,也就热闹了……”可他再也看不到了。
赵航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是想要逃开的,可他忍不住,忍不住一张一张的草席掀开来,用一种近乎于自我折磨的心态,去挨个确认这些草席,是不是把他在这座宅院里认识的、没有去开封的所有的人,全都遮住了。
他看到了沙参,这个只有十三岁的小姑娘,草席下面的身子上,只随便盖了一块布,他知道,布下头的的女孩子,不着寸缕,大部分的女性,都是这个样子……而衣装完整的几个女孩子,脖子上有勒痕,她们是在最后的一道防线被打破前,自尽的。
赵航木呆呆地走了一圈,又走回到回廊最边上,他觉得自己的眼睛什么也看不清了,他伸手擦擦眼睛,然后发现视线越发的模糊,他死命的擦,可是越擦越看不清楚,最后,他终于颓然地放下手,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赵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到严青回来的。他一天一夜,没吃东西,没有人管他,严青在太原城巡视了一圈儿便去了军营。赵航进城前依稀听到,似乎是那个叫做白林喜的军官率部追击蒙古人,已经把他们打散了,严青既然赶回来了,自然要去把这些蒙古人全都留下。此刻的节度使府,只有一些奉命留下清理现场的卫兵,严青走的时候也没有叮嘱赵航做什么,所以并没有人注意到赵航。他白天哭了好久,晚上便自己跑去睡在过去住的房间里,房间里冷冰冰的,连床上的褥子都被蒙古人扒拉走了。赵航在床边靠了半夜,被冻得发抖,忽然意识到这么下去自己一定会生病,这才翻箱倒柜,在床底下翻出几条被褥来。他胡乱地把被褥铺上,迷迷糊糊地睡到了第二天。
也就是仗着赵航的身体素质实在是特别好,换了别人,这种滴水成冰的天气,这么个折腾法,一定会生病的。
赵航没有生病,但是他的精神依然很差,这座熟悉的城市此刻对于他来说是如此陌生,他环视周围,竟没有一张熟悉的面孔。终于有卫兵想起他来,早上做饭的时候看他一脸彷徨,叫了他过去吃饭:“赵大哥,随便吃点吧,先垫垫肚子,过阵子还有的忙呢!”
赵航浑浑噩噩地端起碗,喝了几口,已经僵住了的思维似乎被这热气推动,重新转了起来,他忽然想起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请问……蒙古人,是从北面打过来的?然后,还是从北门跑出去?”
一个站在一旁喝粥的卫兵听了这话,啪的一下把碗狠狠地放在石台上:“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哭的跟个娘们似的,将军竟看上了这种东西。”说罢便气冲冲地跑开了。
先前招呼赵航过来吃饭的卫兵小声说:“赵大哥,别生他的气,他是太原人,他全家都……蒙古人自然是从北面打过来的。”
赵航愣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我知道,我知道的……我只是想着,要是有可能,他们没从杨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