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昭雎也有了一点兴趣,“哦,秦使有不同的见解?”
范雎拿起茶杯,细细的泯了一口,“令尹大人还别说,这楚茶的确比我们秦国的茶好,香味浓郁,清新爽口,回味无穷啊。”
昭雎当政二十多年,遇到的说客不知道有多少,对于范雎这种调人胃口的把戏了如指掌,“秦使倘若喜欢,临走之时,老夫送你两车,如何。”
范雎呵呵一笑,“那就多谢令尹大人了。”
昭雎摆摆手,“无妨,些许小事,不足挂此。”
范雎也知道,随便调调老狐狸的胃口则罢了,倘若做的过了火,只会起到反效果。“在下对楚王怨恨屈原的原因倒是有不同的看法。”
昭雎白了他一眼,虽然没说话,不过眼神里已隐隐表达出:有事快说,有屁快放。
“楚王之所以怨恨屈原,一是因为屈氏族人为屈原到王宫前请命,然而楚王却认为这是屈原在逼宫,犯了他的忌讳;二是携民意,请命变法,楚王觉得他威胁到了王权,超过了他的底线。”
昭雎纵横政坛二十多年,这些道理哪能不明白,他还知道,倘若他屈原不是屈氏族人的话,早都被大卸八块了,“秦使此话或许不假,可与老夫有何关系?”
范雎呵呵一笑,“屈原携民意,威胁王权,就过了楚王的底线。昭氏起兵叛乱,何尝又不是过了他的底线呢?如今楚王还需要你来稳定大局,当然对你客客气气的,等你没有利用价值了,他就会记得:当初叛乱的时候,仅你昭氏一族就出兵十万。十万大军啊,可不是一个小数目,那会成为楚王心中欲拔之而后快的一根刺。”
昭雎一惊,顿时冷汗直冒,这些道理他哪能不明白。楚王别看他一副昏庸无能的样子,但对于王权的看顾却是绝对不含糊。
怪不得有几次都看到楚王的眼中闪有寒光,当时自己身在局面,还没有反应过来。如今想来,恐怕他的心中早已经在琢磨如何除掉自己了。
被说到痛处的昭雎勃然大怒,“混帐!简直是胡言乱语。来人!将这竖子乱棍打出去!”
范雎连忙站了起来,“慢!不必相送,在下知道自己走,告辞!”说完哈哈大笑,转身向外走去。
他知道,其实昭雎完全听进去了,只不过现在落不下面子而已。这种老狐狸,根本就不用你去教他,到时候,他自然会知道该怎么做。
几天过后,就是楚国的迁都大典,老楚王兴致勃勃的站在高台上,瞭朗众生,一副其意自得的样子,浑然不像把国都都丢了的散家之犬。
“好好好!老令尹居功至伟了,楚国中兴之像也!”
昭雎被噎了一下,不知道楚王从哪里看出来的中兴之像,不过他也不会去扫他的兴致,“大王圣明,老臣只不过尽本分罢了,何功之有。”
接下来是出城祭天拜地,向天地通报了楚国“中兴大业于新都”的壮志远图,又诏告朝野:新都定名为“寿郢”,依楚国祖制对天下仍称郢都。
在城外郊野风光徜徉一日,楚王郁闷大消,临回宫时对昭雎颇神秘地一笑:“老令尹,‘寿郢’这名字好,长寿之郢,中兴国运必矣!”
昭雎现在都怀疑老楚王是不是被秦军给吓傻了,这种话也说得出口,‘我王聪慧,老臣不及,细细想来,‘寿郢’这个名字果然蕴含深意,我大楚当兴,可喜可贺啊。‘
便在老楚王喜滋滋等待国运转机的时候,陈城令飞马急报:秦国特使宁越入楚,不日将到寿郢。
一石激起千层浪!当此楚国新败,正担心秦国趁势猛攻之际,秦国特使南来究竟有何意?楚国君臣顿时哗然,纷纷猜测秦使来意,并提出各种各样的应对之策。
如今在寿春的基本上都是以昭雎为首的老世族一党,屈原被流放了,春申君被贬到边缘地方上去当城守去了。楚国的新派人物几乎已经销声匿迹。
“秦军烧我王陵,占我国都,人神共愤,天下汹汹!秦国必是慑于天下公议,来向我王谢罪修好。我王当严词谴责,许秦国赔偿十万金重修彝陵!”大司马昭常第一个做出了评判。
昭常的话令众人点点头,当年吴军攻入郢都,伍子胥挖出楚平王的尸身鞭尸的时候,就是犯了众怒,在秦军的压迫之下,这才不得不退出郢都。今天的情形和当初何曾相似。
“差矣,差矣。”上柱国景翠摇摇头说道,“秦人蛮勇虎狼,吞进去的肉,岂会轻易吐出来。如今夺我江汉,占我国都,我等应当坚定信念,誓与之周旋到底。江汉之地皆为水乡,秦人本西陲蛮夷北人,惯于放牧骑乘,必然不服南国水土湿热。秦使南来,大王应当据理力争,再辅以兵威压之,让秦人知难而退,复我河山,才是正理啊。”
自从当年景翠进攻咸阳,抗拒楚王的退兵旨意,被罢免了兵权之后,就算是上朝,他也从没说过一句话。好好的一个享誉天下的名将,硬生生被逼成了一个人形木偶。如今开口说话,竟是令满朝文武大吃一惊,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
“上柱国此言差矣。”太史令摇摇雪白的头颅,缓缓的说道,“我王迁寿郢,上应天象,秦国岂能不知?秦人虽占我江汉,却是失却了道义,惹得天下众怒。秦使此来,必是为了休战求和罢了。我王当可顺势应之,而后相机夺回失地,待大势一成,便可北上伐秦。此乃长策远图,万勿逞一时之快,与秦使纠缠于一城一地之得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