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唱得不错,不错!”杭州将军府后衙花园里,身着猞猁皮翻毛坎肩,满脸络腮胡子的杭州将军郭丕带头鼓掌叫好,他身后的几个随从也纷纷鼓掌,戏台上一溜参与彩排的人员躬身致谢,郭丕又转头对在一旁哈腰候着的班主道,“明日皇上就将抵达杭州府,明晚的演出若像方才这般精彩,本将军重重有赏!”
班主立马狗腿地道:“将军请放心,这几出戏是敝班最拿手的,杭州府一带的梨园行里尚无人能及,到时定能让圣上和将军您称心如意。”
“如此甚好,本官还有要事,你们继续。”郭丕起身,掸了掸袍角,率团离去,整个戏班子全部肃立恭送,直到最后一个人影在拐角处消失,班主才回过头来一脸严肃地开始训话:“你们都听到了?明晚我们就要在圣驾前演出,若演的好,将军说了,有重赏,往后咱们‘四喜班’在江湖上的地位啊,那就不用说了,但倘若演砸了,那就得……”班主说到这儿顿了一顿,眼神非常犀利地扫了众人一圈儿,抬手在脖子处比划了一下道,“嗯?人头落地!明白吗?”
此话一出,全场顿时一片肃静,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几分惶然,这气氛简直是压力山大,藏在乐队中的我瞄了一圈儿,却觉得有些滑稽:至于嘛,表演而已,这就要人头落地了?唉,康师傅做人也太失败了,在民众心中的形象就是个“杀人魔王”啊,回头我要是跟他说,不晓得他老人家会是什么表情!脱离群众真是要不得啊,瞧瞧,成天被一群侍卫、护军、官员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这回连我想接近他都困难重重,只好麻烦朱和均是又花钱又托关系的,才让我混进了这戏班当了一名临时替补琵琶演奏员。想到此,按摩了下发酸的手指,心中又暗叹一声:昆曲班真是不好混!我擅长二胡,偏偏昆曲的伴奏里没有这个,幸亏先前有阵子,我心血来潮跟端静学过几天,算有点基础,加上朱和均这个“乐器通”连日来的突击指导,我的琵琶演奏才能勉强在大乐队中“摸摸鱼”。
“不过……”,班主又大约是对方才这番话的震慑效果很满意,扫视了一圈众人又面带微笑地开始打气:“大家也不用太紧张,啊?咱们‘四喜班’即便不能说是天下第一,至少也是浙江第一,啊,只要大家伙儿用点儿心,明晚正常发挥,那往后就都有好日子过咯!”
“班主,”我身前的一个酗子怯怯地试探,“要是演好了,将军说的重赏能有多少?”
“你小子还惦着凑彩礼钱的事儿吧?”班主呵呵一笑道,“跟你说白了吧,要是演好了,那赏钱别说是娶一个老婆,就是娶十个老婆都绰绰有余!”
“真的啊!”酗子兴奋得两眼直放光,脸上一片向往之色,仿佛已经看到了十个老婆齐刷刷地站在他面前,等着他临幸。
“这我还能诓你?”班主望了那酗子一眼,脸上带了几分严肃道,“不过,你小子得给我用点心,听到没有,刚才有一张琵琶弹错了两个音,是不是你啊?”
酗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表决心:“班主,您放心,我,我绝不会再出错了!”
“好!大伙儿做好准备,我们再做今儿的最后一次排练!”班主的动员令成效斐然,戏班的其他人员都像打了鸡血一样,精神分外抖擞,都仿佛看见金元宝和美女在前头向他们招手,当然,我琵琶也弹的非常尽心,不是因为那赏钱,而是觉得有点儿小愧疚——明晚的演出肯定得闹乱子,不然,我怎么见康师傅?
排练完毕,坐着马车回到朱和均在杭州府的宅第,已是华灯初上时,像往常一样,堂屋里早备好了满满一桌美味佳肴,朱和均接过琵琶,朝我暖暖一笑,道:“饿了吧,吃饭吧。”
“你也吃吧。”我回给他一个甜甜的笑,落座,拿起筷子低头吃饭,避开了那抹温暖。从边塞之城到江南秀地,这温暖一直包围着我,我不得不承认我喜欢这感觉,甚至有点儿依赖上了,可我也有些害怕。我觉着心里的防线正一点点变脆弱,等到完全溃败之时,那后果我要如何承担?幸亏明天就要离开。
“今儿备的这些都是你爱吃的,多吃点儿。”朱和均唠叨了一句,也开动了。
饭桌上一时寂静,不似以往几日时常有玩笑话飘过。我刻意装出一副专注于饭菜的姿态,但仍时时感觉到有两道温柔的目光往这边飘来。饭毕,像往常一样,朱和均主动收拾碗筷去洗碗,我则抱着琵琶回了自己的房间。
放下琵琶,歪在床头,全身一放松,一股酸疼感立刻弥漫全身,累!戏班子真不好混!我不禁又感叹一声!都怪康师傅,太脱离群众了,搞的我想见他都那么难!
当日抵达杭州府时,我曾想直接找去浙江巡抚衙门或者杭州将军府表明自己的身份就完事儿了,可朱和均反对,他分析说时下时局复杂,在守卫森严的公主府我都能人被劫走,这小小的地方府衙更非安全之所,最妥帖的办法是直接出现在康师傅面前,只有他老人家才能真正保我平安。想想他这话也不无道理,可要接近重重包围的康师傅谈何容易,除了康师傅身边的贴身侍卫和近臣,其他人根本就不认识我,若混在迎驾的群众队伍中接近他老人家,只怕还没到他老人家跟前就挨了地方上负责保卫人员的胖揍,这些守卫、胥吏们对老百姓可从不手软,纵然朱和均的武功再高,也没法以一敌百护我周全,到时我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