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他走在很长很长的大街，高高的围墙上，游乐场的摩天轮露出了一角。华丽的城堡，旋转的木马，传来孩子们不绝于耳的欢笑。他四处张望着寻找一朵，想拉她一起分享。可是抬起头，只看到一大群黑压压的候鸟，正朝着温暖地带飞去。/p
林潇衡，再见——这时听见远方传来某个苦涩的声音。/p
醒来的时候，一切如梦。母亲守在身边，目光朦胧地苦笑，林潇衡坐起来想问什么，可是嗓子干涸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吱吱呀呀地比划着。/p
母亲看不懂，叫来了医生。/p
医生好心安慰说，不要担心，只是因为伤心过度而暂时说不出话。/p
林潇衡拼命想问一朵怎么样了，可是发出的全是难以听清的浑浊之音。他多么希望是假的，什么都是假的，可是他还记得一朵倒在血泊里的样子，和呢喃不清的最后那几个字。/p
“潇衡，一朵她……去了。”母亲红着眼睛，抱起林慕朵放进他怀里，她还是那么乖巧，在林潇衡手臂上酣睡如怡。/p
忍得全身颤抖，泪水一滴滴落在白色被单上，风在窗外肆意地呜咽。/p
是不是真的，什么都完结了。/p
是不是真的，只剩下空气里那些支离破碎的片段。/p
这长长的仄逼的时光，只剩下开疯了一季的爱情。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将影子胁迫得没有形状亦没有深浅。那个黑暗的地方，夺走了和一朵曾经拥有的所有欢笑暖爱。/p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说，这一生遇到过最美的场景，就是她。/p
绚烂的烟火蔓延到心脏，他们十指紧扣经历着一场真挚的流星雨。/p
他也没有告诉她，实验室的风铃草开花了，在风里摇曳生姿，像极了他们的爱情。每一次浇水的时候都会想起，他们没唱完的半首情歌。/p
而今，永远不会再唱了。/p
有很长一段时间，林潇衡拒绝见到任何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天崩地裂地昏睡着，想把自己藏到杳无人烟，与世隔绝。/p
时光依旧是相拥的河流，在梦里，他终于盼到和一朵的重逢。那夜，绿色的风吹开窗棂，像是要落雨的光景，他站在窗前看整座城市即将被黑暗吞噬。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一朵站在身后张开双手抱住他，缓缓地说，我好想你。/p
待转过去她已经不见了，耳畔还有清楚的尾音。/p
林潇衡睁开眼，以为这一切都是真的，他光着脚找遍房间的各个角落，只沾染了满面尘埃。/p
之后再也没有梦到她，甚至是想着她的样子入睡，也再也没有如愿。每一次凛烈的空气吹进房间，那感觉都像程一朵在他额头轻轻一蹭。/p
“潇衡，为了孩子，你要振作一点。”母亲妥帖地照顾着慕朵，每天站在门口说一样的话。/p
对每个人而言，天空都坍塌了。程一朵的母亲一病不起，以泪洗面，父亲绝望地送别了两个孩子，有家不能回。/p
莉芳被关进了监狱，失去了一生的自由。但他爱的那个姑娘，永远永远不会回来了。/p
这样的生活不知道持续了多久，有一天，心突然有片刻的回温，他推开房门，胡子拉渣地，看到女儿在沙发上翻照片玩。她还坐不太稳，母亲一遍一遍地告诉她，这个是妈妈，妈……妈……对，这是妈妈，她叫一朵，是个漂亮又温柔的妈妈……/p
林潇衡的眼睛湿润了。/p
他轻轻走过去，抱住了母亲和女儿，说，对不起，妈，对不起，慕朵，对不起。/p
母亲眼睛红红，继续放慢语调说，这是爸爸，好爸爸……/p
告别林以安的时候，程一朵说，只要你记得，他就存在。/p
如果是真的，也许一朵还一直生活在这座城市，和他呼吸着一样的空气，只是寄居的介质发生了变化，她没办法回来了。/p
那么，她是不是也看到他狼狈的样子，被大雨倾浇被黑夜吞噬，觉得生命被彻底抛到空中，找不到归处。她会不会觉得失望，原来心目无所不能的大英雄也会逃避和不能自处啊。/p
可是一朵，我当然知道等待其实是一场最空虚的蹉跎。/p
我也知道所有的痛苦会被时间治愈，我们也终会在另一个世界重逢。/p
慕朵会慢慢长大，她会长成你的样子，蹲在树下看蚂蚁搬家，光脚在海边追萤火虫，扎着羊角辫一蹦一跳，遇到难题噘着嘴在草稿纸上画圈圈。甚至，她会遇到一个喜欢的男孩，努力地和他在一起。/p
可是我的一朵，你去了哪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