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潇衡开始回学校上课,高强度的科学研究会让他忘记时间。/p
教授每天按时来实验楼上班,承担了大部分的会务和应酬,还会在午餐时间拉着林潇衡去食堂。/p
“教授,真是抱歉,打扰了您和师母的退休旅行。”林潇衡礼貌而温和地感谢他润物细无声的关心,“只是,看向同一个方向的人被我丢了,找不到她,我连眼睛都不知道落在哪里。”/p
“潇衡,不着急。”教授说着说着也哽咽了,“你说人生有时候是不是就这个德行,像我们这么大岁数了,离离散散见得多了,心里也有个准备,一朵还这么年轻,换谁受得了……”/p
程一朵的离世,林潇衡一直没有办任何仪式,没有追悼会,没有集体哀嚎和眼泪,她的骨灰在太阳初升时融入了星辰大海。/p
他不打算和她告别。/p
她应该一直活在春暖花开的季节,笑着闹着,永远年轻,永远美好。/p
“但潇衡,我们小组的实验还是要进行下去,一朵的实验室一直空着,等你觉得可以了,可以再带个博士生。”教授又在他碗里加了些肉,“多吃点,谁都不会因为我们身负重伤而心慈手软,照顾好自己和慕朵,日后相见也有个交代。”/p
教授的话戳到了他。/p
一朵离开之后,他第一次感到无助。只能那么清醒着,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多难过,难以释怀。如果仔细想一想,他真的比想象中还要深爱着那个眉眼弯弯的姑娘。/p
这个冬天拖曳得很长,终于也要过去了。/p
可是此去经年,他到哪里再去寻找一段又一段的温暖。/p
上完下午的最后一节课,林潇衡终于鼓起勇气去到程一朵的实验室,里面一如既往的干净宽敞,桌子上摆着她最喜欢的鲸鱼日历,忽然因为感觉到熟悉的气息而变得安心。/p
把书架上她借着没还的几本书翻完,天已经全黑,一边想着程一朵溜到哪里玩去了一边猛然意识到她已经不在了,心裂开一个口子,默默体味着覆盖在伤口之上的,新一层的痛不欲生。/p
可是一切都还是云淡风轻的模样啊,地球不会停,世界还是井然有序地排列组合着。亲爱的一朵,慢慢地,我也将会看不见春夏秋冬的变化,看不见那些爱和梦想,看不见所有过去和未来交叠的模样。/p
只有自己的影子,在遗忘的边缘踽踽独行。隔绝着悲伤的形状,条状的,根根触目。/p
从实验楼出来的时候,天空飘起了小雨。很多人在奔跑,场景像切换机般迅速旋转,不知道自己身处在哪里。被逐渐倾盆的雨淋得狼狈不堪,额头连着眼角湿嗒嗒地淌水,灵魂在一点点抽离。/p
逃到哪里去呢?/p
只是此时,多么期盼她能突然出现。/p
张扬着挺拔的笑容,说有人一起去吃煲仔饭嘛?/p
以往总觉得世界好小,熟识的朋友拐过一个街道就能碰到。现在捧着落寞默念再多的祈祷,想见到的那个人,却怎么也见不到。/p
纳木错,香港,遥远的地球那端,一朵此刻又周游到了哪里呢。林潇衡好像变得敏感异常,无法独处,无法听见自己的心跳,无法听音乐写文字,什么都艰难万分。记忆经常重叠,分不清现实和梦境,走过甜品铺子和咖啡厅,路过一同看过深夜场的电影院,所有的不安和遗憾会在同一时间涌出,又消失于无形。/p
总是恍恍惚惚看到一朵的笑容,但不管怎么伸出手去,都触摸不到她的温度。/p
那些拥抱和守护不存在,那些眼泪和笑容不存在,那些雨天和荒芜不存在。所有的一切都不存在的时候,清晰的心痛再次出卖了他。/p
只有回到家,慕朵的笑声和拥抱能将一切唤醒。/p
她很健康,笑起来眉眼弯弯,弄脏了尿不湿会扭动身子发出信号,打疫苗也从不哭,是个快乐的聪明蛋儿。他每天给慕朵讲故事,等她睡着,再轻轻补充一个薛定谔方程。慕朵的眼睛大大的,闪烁着跳动的光,因为在他和程一朵一起描绘的未来里,只有慕朵属于希望。/p
林潇衡开始有了些神采,终日沉默难安的母亲,心里的大石头也渐渐落了地。/p
她知道程一朵的离开几乎带走了他半条命,要不是这个天使般的孩子,林潇衡也许会随她而去。他看起来那么强大,对在乎的东西却可以豁出命去珍惜。/p
“还在看书啊,”慕朵睡着,母亲走进书房,在桌上放了杯热牛奶。/p
“谢谢。”林潇衡低头继续看书。/p
“人生还长,都会过去的。”母亲叹了口气安慰道。/p
“妈,”林潇衡突然抬起头,眼神坚毅地说,“她是一朵啊,没办法过去的。”/p
那些心灵鸡汤根本解答不了任何一个困惑,看似平静的表面,隐藏着永无休止的自我怀疑。/p
如果早知道结局,他会更用心地把手牵牢一点,会更坚决地阻止她把时间和关心奉献给魔鬼,会在那个该死的中午,拼命地守在她身边。/p
可是,怎么回得了头呢。/p
“潇衡,妈妈会老的,你董叔再过两年就八十岁了,身体好的话没关系,身体不好的话,我不知道还能怎么照顾大家,如果妈妈也不行了,你和慕朵怎么办?”母亲目光忧郁,没有了前几年的笃定,“我知道这样说很残忍,但是半年多了,活着的人要想办法活得更好,一朵这么善良,她也会这么想的不是么?”/p
“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