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雨臣第一次见二月红时,是在解九爷的葬礼上。/p
二月红来得早,吊唁的人还没有到,解家的人都在忙碌着,空荡荡的灵堂里,只有他安静地跪在团蒲上,又只是紧紧盯着面前的棺材,怎么也忍不住那奔腾而来的悲伤泪水。/p
神情恍惚的他愣了许久,在发现二月红注目自己时,连忙抬手擦了擦,又朝着他的方向磕了一个头,回头继续盯着棺材看。/p
二月红见此点了点头,目光突地变得柔软,原来是不经意间又想起了自己逝去多年的夫人,那内心深处不禁一凝,倒是动了恻隐之心。/p
眼前的不过是一个小娃而已,解家风云突变,家中的人谁又会重视一个孩童,所以他最后才会答应解九爷在世时的托孤请求。/p
也正是由于他的这个决定,解雨臣的前半生才能得到周全保护。/p
六岁便开始学戏,从不谙世事到意气风发,他陪着二月红过了那么多年,却从未见他笑达眼底。年老的他总会一遍又一遍且不耐烦地讲着过往的趣事,说起那个他从未见过的二奶奶。/p
她似乎是一个传奇人物,刻在他的心上,几十年都抹不掉。/p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他终于亲眼见到了那个女子,身形消瘦,眼睛略显灵巧,再普通不过,他奇怪这样平凡的女子,难道真是有什么特别之处?不过他们那次会面匆匆,来不及说些其他的什么。/p
而这一次特意抽空去镇江,也并非闲游。/p
毕竟二月红总是有些遗托还未完成,他肯定是要回长沙城的,可这件事与林怀瑾也关系紧密,想必她是愿前往的,所以他才会前去迎接。小辈总是谦卑一些,何况还是自己的半个亲人。/p
今日便算得上是解雨臣与她的第三次会面,眼前的女子日渐憔悴,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她只是低垂着目光,也不抬头望人。/p
两人坐在回长沙城的途中,她还是一路沉默,解雨臣几次三番挑起话题失败,只好安静地闭上嘴,不发一言。其实他也不是一个健谈的人,若是没什么必要,自是不语为好。/p
而靠着窗的林怀瑾心思杂乱,自然听不进任何话语。她只是木讷地望向满路的熟悉,比对着其中的相似与不同,终是深深地合上了双眼。/p
这条路她走过许多年,途中的风景变换莫测,却怎么也逃不掉一段距离的束缚。就好像是人的一辈子,说到,也就到了,且不留任何余地。/p
心事重重的两人自此相顾无言,汽车飞扬多时,直接便到达了红府大门。可红府虽是从前的红府,与当初别无二致,但有旁边的高楼大厦相对,多少有些孤独。/p
“二……奶奶,这红府让拆迁过好几次,二爷爷都没同意,说怕你找不到回家的路。”解雨臣关上车门,忍不住小心翼翼地解释了一句,可不管如何,面对着比自己都小上许多的女子,他这句二奶奶,好歹有些说不出口。/p
闻言后的林怀瑾依旧静默,她只是一动不动地望着那扇朱门,仿佛又回到了当初,自己第一次期待地站在红府前,怯生生地望着门的模样,可是如今,大门里再不会出现一个红色的少年了。/p
解雨臣见她的悲伤蔓延,便上前当先推开了门,里面果然没有任何变化,一切都是初时的样子,似乎二月红只是去了梨园,等唱完戏他还会唤着夫人,如平常日子一般微笑出现。/p
而不等有所停顿,他立刻又带着林怀瑾直接穿过堂前的院子,在后院环绕了一会儿,最后才肯定地停在一方花圃里,“这是二爷爷交代的地方,等小会儿我现在就挖开。”/p
说话间他立即上前捡起一根木棍,又对比着与规划中的距离把土坑刨平,由此深入下去,不过一时就出现了一个小匣子,他见此便立即打了开,在发现里面是一只青色的翡翠后,随即又转身递给了林怀瑾。/p
接过镯子的林怀瑾双手颤抖着愣了许久,仿佛又见到二月红对她温言暖语的模样,那一幕一幕,不堪回首。不过镯子终究只是物品罢了,它没有感情,认主又离主,这么多年,没有变化的,也只有它了吧?/p
想到这里,她眼珠向上掩住了泪珠,“从前他便是在这府里给我亲手戴上的,只是如今人去楼空,真正的哪有什么沧海巫山?笑颜常开?”/p
对于她的问题,解雨臣自是不知该如何回答,索性彻底沉默下去。/p
林怀瑾不由又苦笑了一声,双眸突地一变,随即把玉镯摔成了两半,“二月红,你人都走了,把这镯子留下有什么用?既然你临死都不肯见我一面,那么要断就断个干净好了!”/p
一旁的解雨臣见此有些吃惊,但感情之事,局外之人不好劝说什么。于是两人竟是莫名其妙地坐在院中相对无言多时,直到他突然又想起了一件特别的东西之后,才突然起身进了二月红的屋子。/p
因此林怀瑾随之进去时,刚好便听到了他正打开的录音。当那熟悉的声音从古老的机器里出来时,她终于忍不住泪水横流,咳嗽着哭得不能自己。而一旁的黑白电视机也在解雨臣的调控下,又闪烁一刹那,立时出现了那位刻在骨子里的虞姬。/p
“夫人亲启:瑾儿可能听到,是你回家了吗,真的会是你打开的吗?我从来没有骗你,但等到一百零二岁,请原谅我终是等不下去了。”/p
“原来时间也只是如此,没有你,我算什么。看到院中的月季,现在是不是还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