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温家老爷素来不信命运之事也不得不叹时运不济兮。
温宥娘摇头,直言道:“祖父觉得自今日后,余卿还能当温府如自家?待温府诸人为亲人?会甘愿整兴温家?”
温余卿如今尚且年少,心性未定,突闻自己母亲为父亲所害,父亲平时待他亦如陌生之人,他将如何想这一件事?
不管如何看待此事,对温家大爷的恨意是绝对有的,而对仇氏的恨意也足以让他将恨意延续在仇氏的子女身上。
至于整兴温府?
此时的温余卿最恨的恐怕便是自己身上流着温家的血,名字之上顶着温家的名。
“你祖母总是待你们姐弟不同的,你们便舍得让她伤心?”沉默良久,温家老爷不得不拉出了老夫人来打感情牌。
温宥娘闻言只问:“原来祖父尚知祖母会伤心?当年太夫人谋害我母亲之时,仇氏处处谋害我们姐弟之时,太夫人处处搓磨祖母之时,祖父可有想过祖母也是会伤心的?”
“祖母为难仇氏之时,父亲尚且能为仇氏出头顶撞于祖母。可太夫人搓磨祖母之时,祖父可有一句安抚?祖父您不曾当祖母是妻子,现下又何必假惺惺的替祖母着想?”
“如今不是我们姐弟想让祖母伤心,而是祖父您一直都没将祖母放在心里。您若有半点将祖母放在心上。当初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祖父恐怕此刻心中想着,便是冲着您一辈子没有纳过妾,就对得起祖母这么多年的委屈了罢?可祖母肯定有后悔过嫁进温家来!”
“闭嘴!”温家老爷喝道,“是谁让你这么没大没小的跟祖父说话的?怎么平日的贤良淑德都是装的?还是觉得能离开温家了,翅膀硬了?所以可以奚落老夫了?!”
“你明白什么?不过是门都没出过几回的小娘子!也敢在老夫面前大言不惭!”温家老爷怒吼道。
温宥娘明白什么?
温宥娘什么都不明白,所以才会对着他理直气壮的说出这些话来。曾经他以为自己这个大孙女儿足够通透,但也没想到也是个想不明白的!
温家老爷在心中想,却是怎么也说不出装着的那些话来。
温老爷子还记得小时候太夫人便对自己十分严厉,琴棋书画,无一不学。后来父亲有了姨娘,慢慢不再进母亲的院子之后,母亲便待他更为严苛。
那时候太夫人就告诉他,要他比谁都要学得好,只有好了,他父亲才会高看他一眼,才不会一颗心全偏向庶出的弟弟。
等他学业有成,琴棋书画也算精通,年纪轻轻便考取了秀才之后,太老爷果然开始重视他起来。
开始指导他的学业,时常带着他出门在外与人交际,会对自己和颜悦色。
可温家老爷也清楚,自己父亲为何这般对待自己。
也不过是因为自己比他疼爱的庶子出息,他为了庶子着想,这才待他和气了。只不过想着以后他死了,自己能带携庶弟。
因此日日在他耳边庭训,何为家族,兄弟帮扶才显兴盛。
便是后来太老爷为他选中了商贾过继子家的徐氏女,处处不合他的心意,他心中也没有怨恨。
只照太夫人说那般待妻厚道,再不喜欢老夫人,后来再被太夫人相逼,也不曾纳妾。如太老爷期待的一般,对待庶弟如一母同胞,处处关怀,不让外人看温府笑话,说兄弟相争的闲话。
这么多年下来,温老爷子见过太多根基深厚的家族因子嗣不合相争败落,更别说根基尚浅的家族。
他奉行的这些,让他带领着温家在京中立了足,让他深受两代皇帝重用。
如今温宥娘却来说他错了?
他何错之有?
老夫人徐氏,眼界浅薄又势力,琴棋书画无一精通,可他有曾怠慢于她,可有纳妾,生出庶子庶女来打她脸?
没有。他对她唯一的要求便是孝顺母亲。
可她连这一点都做不到,她有什么委屈可诉?有什么资格让孙女来打自己的脸说自己待她没有半分情义?
她若待自己有半分情义,便不会让太夫人怨恨于她,且最终让仇氏这个丧门星进了门!
“你走罢。”
温家老爷摆了摆手,一时心灰意冷道。
待温宥娘离开,他才缓缓坐下,却是眼角的泪水终于流下,流过苍老的肌肤,顺着花白的胡须,最后跌落在衣襟之上。
他为了温府,为了这个家,做了这么多,如今得来的便只有妻嫌子败孙离去。
竟像是空忙活了一场。
年幼时他为了母亲,处处争气;年长后为了温家,步步经营;年老时,便只剩下孤家寡人一个了。
老妻怨恨他,他知道。自三郎与大娘死去之后,两人已许多年不曾同房,甚至连好好说过一回话也没有。
就是他三番两次拒绝太夫人给的婢女,拒绝抬姨娘纳妾,对老夫人而言,也比不过她病死的两个孩子。
温宥娘怪他对老夫人没有心,可她可有将他的一番心意放在心中过?
太夫人待老夫人苛刻,待他便不苛刻了?
那么多年他都忍下来了,就独独她忍受不了,处处与太夫人作对,与老姨娘交好?
后来他考中进士,光耀门楣,让太夫人彻底在老姨娘面前抬起了头。
彼时太夫人便有意为他在廖家一姻亲中选一远房温柔体贴,识文断字的良妾,处处合他心意,可他为了她一口拒绝。
这份心意她可知晓?
老夫人不知道,她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