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张长生的名号,也被陶原田记在心里有了印象,以前他们并不在意敛尸匠的死活,死的的时候最多看个编号报丧,这还是陶原田做殡葬司侍郎以后,记住的第一个有名字的敛尸匠。
张长生这边,又过回清闲惬意的太平日子,念宅经,养吉地,挖坑埋人,读圣贤书养文气,有时间就去戏院听杂剧昆腔,偶尔买点卤肉啥的找几个老大哥喝酒划拳。
这样过了好些天,一直到今天,敛尸铺里忽然拉来一个死人。
这死人说起来跟前段时间的麻刑有联系,那时候逮捕了不少麻刑病患关进祛疾馆,从御医院的动静来看,像是在研究什么特效秘方,在市井药店和乡野村庄大肆收购蟾衣,给的价格非常高。
马无夜草不肥,人无外财不富,蟾衣在药店的走俏,引得京城附近的平头百姓纷纷去津山捕蟾,这尸体活着时就是捕蟾者。
家里糟糠妻拉来的,张长生本来还以为是被蟾酥给毒死的,但是把裹尸布一掀开,明显有点不对劲,这怎么可能是蟾酥毒死的?
这尸体脸面的五官已经全部被挖走,几个窟窿血淋淋。
而且这尸体的头似乎也轻便不少,张长生征得死者家人同意后打开颅骨,整个头颅空空如也,糟糠之妻当即捶地痛哭险些断气。
“津山上有精怪!我这当家的上山捕蟾!让精怪给吸干净脑髓了啊!”
……
是夜,敛尸庄。
张长生看着冷炕上的死人,已经被他打开天灵盖,颅骨里脑子不翼而飞,空空荡荡。
他把哭得肝肠寸断的老嫂子扶回去后,又细细观察了一下身体其他部位。
他在鼻子皮层里发现了诡异的咬痕,看着的确是某种动物啃咬的痕迹,他被某种动物吃干净了脑花儿,连颅水都没剩下。
津山闹精怪……
人没得太过吊诡,张长生托着下巴,冷眼看向冷炕,心里寻思着这妇人说的到底是不是真,他拿起手中的毛笔,把脑袋上的咬痕给临摹了下来。
三炷香烧完,帝钟纸钱齐备,张长生开始缝合遗体。
这次工作量可算不小,脑子里什么东西都没了,张长生得重新给他捏一个脑花,也不用很逼真,有个大致形状就可以。
针线缠织,尸体缝补完整。
敛尸卷隐现,皮影戏敲锣。
张长生立马从皮影戏里看到他的生平往事。
这人是一个盘山匠,意思是靠山野沟丘谋生的人,有的地方叫憋宝客,京城附近的唐庄镇白淀镇多山谷丘陵,有山有水必有树,三者齐聚便有宝,山里有很多长在悬崖峭壁和老藤草丛的名贵草药。
比如老山参,灵芝,太岁,茯苓,天麻、金头蜈蚣、毒蛇、以及禽鸟、矿产,盘山匠一旦到手卖出去,颇能赚钱。
市坊奇闻曾经说过,南朝有位万岁爷,不知得了什么大病,需要吃灵芝仙草续命,把国库翻了天也没找到够岁数的,就颁旨给一个盘山匠让他寻找灵芝,五日以后,这盘山匠还真把那千年灵芝给拿到手了,万岁爷一高兴,赏了他万两黄金,那可是十辈子都花不完的累世富贵。
自然,“如得珍宝,泼天富贵”就跟前世老板画的绝世大饼一样,属于鱼嘴里咬着的饵料,看看就行了,谁信谁是傻子。
大多数盘山匠,都没那么大的通天本领,只会做一些砍柴、挑担、捕鸟、捉兽的营生而已,张长生此刻缝的这个遗体,活着的时候就是个采山货的,平时就挖点野山菌、打两只鸟拿出去换钱,听了御医院要收蟾衣而且给大价钱,这才心动去津山捕蟾。
听闻有真本事的盘山匠都是会观山寻物的,有着极为严苛的训练之法,从娘胎里出来,刚过了百天,就得被扔进地窖暗井里,每天用奇效药液擦洗眼睛,这才能培养出真正的憋宝客,大多数都是师徒相传,绝不外漏秘法,和那些神棍完全不一样。
津山现在盛产榉木,山下即是万亩粮仓,善存堂梁行经营的津谷地田庄菜庄,供着全京城的粮食,据说这平川地就是三十年前的一个盘山匠给找到的,这里当时还是个毒虫遍布、满地枯骨的乱葬岗。
善存堂经盘山匠稍微一指点,立马就把这乱葬岗开垦成沃田,他也因为这个赚得盆满钵满,这样的人,才是有大本事的盘山匠。
这皮影戏中,赝品盘山匠上了津山,要捕蟾。
一行有一行的门道,有那专门寻找五毒虫的专业盘山匠,他们都知道怎么寻找蟾蜍窝,他一个贩夫走卒,听说了捕蟾有赚头,啥都不了解上赶着就去了,只能在山里瞎晃悠。
盘山匠一般不走大路正道,谁都知道正道人来人往,哪怕在真有宝物,也早就被人先拿到手,他们一般是往人迹罕至、深山老林里走,总之哪里人少就往哪跑。
这假的盘山匠在津山的野林子里从早找到晚,别说是蟾蜍了,连蚂蚁都少见,最后逮到两只野兔还算没白来。
没办法,手气差,看太阳已经隐入云彩,只能先回家吃饭,一个烧饼,半碗稀粥,填饱肚子就行了。
踏着潮湿的雾气往家走,还没走出几步立马出了怪事。
他白天来的时候阳光正好,天色大盛,也不拘林子有没有危险,一钻进去就往前蹚草,天色变暗后,麻烦了,他把回去的路忘了。
心慌再加上林子湿冷,他吓得脑子混沌,连滚带爬找出路,不知不觉到了半夜三更,他走是走出去了,可眼前哪里是平地,分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