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初见天颜
“你祖母”?这是太后今日第二次主动提到她的身世。看来,这些年外祖母一直避忌着她这个问题,是因为太后。
蘩卿心中豁然,事情很清楚了,她并不意外。她只是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知道真相。
原来如此,本来么,这些年页家虽说远离了京城,却和武清侯李家一直来往不断。她之前总以为,那不过是生意上的往来需要,毕竟页家无独在南地前铺后厂,就连京城的药店也没有撤掉。犯官之家行于商贾末流,若非有可靠的力量支持,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呵呵,”她心中旋即又一冷,前世页家亡后,偌大的家业不翼而飞。原来太后口中的主仆之厚,亲亲之谊,也不过尔尔。
李太后打发了个小太监拿着药方去圣济殿,便由着龙珠、龙灵并高公公伺候着更衣去了。
孙氏领着蘩卿退步出得院中,在菩提树下站定,四下望了望,凝眉顿之再三,才踌躇着问了一句:“孩子,太后方才的话你可听明白了?”
蘩卿心中正一片冰冷,她知道不该怪孙氏,但还是禁不住生出了疏冷。缓缓垂下眼睑,点点头又摇摇头,“我娘身份很低微吗?她是什么人?”
孙氏摸着她的发顶,抬头看向了东边的天空,半晌才斟酌着道:“你娘是当年张首辅府上的一个婢伎。能歌善舞。姓樊,好像叫姝彤,名字是张首辅取的。”
原来是妓子,还很得宠。大家户后院的女婢分许多等次,或买或送的婢伎最为人所瞧不起。那么……“那我爹是谁?”
孙氏脸上的神色有些奇怪,皱眉看着蘩卿半晌,似乎难于启齿,“我儿问泠当年是太医院医士,经常受请出入张家。有时候那些管事之流也会有请托,他因此与张家内院的许多仆妇也颇为熟稔。哎,张首辅家当年的后宅女眷委实许多……”
在苏州的时候,页家的老工匠训斥学徒学艺不精,偶尔走了嘴,就会赞一句想当年二公子如何如何,似乎页问泠在妇儿方脉上颇有些建树,看来此事不虚。
“生你的时候,樊氏在狱中。当年骆家的老爷子骆奇在北司做佥书。是他把你带出去的。那时候,你父亲不在家,你娘独自住在京忱嫌胝攀赘ㄕ闹的不可开交,朝廷上风雨一片。页家尚不得平反,你娘不敢张扬,便说你是她的孩子。”
“我祖父他们不会生疑吗?我爹呢?我大伯父二伯父他们也没有疑心过吗?”
“哪里能瞒得住你祖父!你四岁那年,他为你取了现在的名字,那时候他就知道了。你爹?哼,你祖父的三个儿子,个个糊涂。他不知道的!”
原来如此。原来页家当年的被难,还牵涉到了内阁争斗,难怪。蘩卿不再多问,因为她知道问也没用,当年的许多朝臣,如今尚在,实在不是孙氏不想说,而是说不清。
“囡囡,”孙氏还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觉无从说起,看着蘩卿,老眼中尽是浑浊的深沉情感,蘩卿的心呼啦啦就软了下来。眼前这个老人是她的亲祖母,她怎么能对这个可怜的老人生出抱怨呢?
她一生为人奴婢,受人摆布,除了随波逐流,她无法做其他任何选择。这十几年来,她将自己捧在掌心,已经给了她所能给的全部宠爱。若非万不得已,她绝不会说出自己的身世。自己是页家在世间唯一一脉骨血,没有人比她更希望自己只是个无忧无虑的大小姐,一生幸福平安。如今,自己身在这重重深宫内苑,能否出的去尚未可知,但这一切又岂是她所愿?
泪水长流,顺着下颚掉到了地上,发出啪嗒的声响。
李太后乘坐的凤座肩舆从慈宁宫转至乾清宫时遇到了匆匆返回的銮驾一行。蘩卿跟着众人一并跪倒,山呼万岁。
皇帝的肩舆下降,龙御矮身向太后见礼。蘩卿偷偷抬头去瞧,从她的位置只能看到一个高大宽硕的明黄色背影。她对皇上的相貌并没有多少好奇,淡淡的欲收回视线,半途却看到了皇帝身边跪地行礼的骆思恭。他身穿四品飞鱼服,跪在一个与他衣饰相类的中年男子身后。他很机警的感到了有人注视,倏地转过头来,不期然的看到蘩卿时,他有瞬间的愣怔,随后微微皱了眉。他似乎没有想到会看到她。二圣道了起,两人才各自转开视线。
皇帝今日还没有去给太后请过安,又有新选宫女的事,因此颇聊了一会子。期间,蘩卿能感到骆思恭朝她这里看了好几次,她心绪不佳,垂着头只做不知。不知怎么就提到了孙氏,蘩卿跟着至近前给皇帝磕头。皇帝居然称呼孙氏为“嬷嬷”,言语间很是熟稔。孙氏受宠若惊的再三感恩,却不自称罪妇,而是老奴。
皇帝似乎终于才看到了孙氏身后的蘩卿。“嬷嬷身后那是谁?近前。”声音漫不经心的,却叫她走近些,“走进些来,”虽然初见天颜,蘩卿却很奇怪的并没有感到多少惧意,听话的抬步两次。
“你是页问泠的什么人?”居然问的是这个!蘩卿有些意外,恭敬的道:“回陛下,那是民女的二舅。”
“哦?”皇帝停了停,恍然道:“哦!抬起头来。”
蘩卿依言而行,虽然眼睑低垂,还是大概看清了面前人的长相:微胖,容长脸,眉清目秀,不到三十的男子,算得上英俊了。只是皮肤寡白,眼下微垂出些许青色,腰背也有些不太挺直,整个人显出些不和年纪的虚浮之数,这是酒色过度所致。
看到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