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太医乘着步辇,顷刻极来。
他如今已年近七十,原该告老还乡,但因医术高明,被景春帝一再挽留,并御赐步辇,可在宫中乘步辇来去自如。
赵太医鹤发童颜,保养得十分不错,办事也十分利落。
一路赶到冷香殿,听梅贵妃略略说明原委,便打开随身的医箱,取出一根银针,一个瓷碗,自瓷瓶中扣出一点点余粉,拿清水化开。
粉末遇水即溶,发出浓烈香气,闻到这味道,赵太医已面色一沉。
这药粉并非剧毒之物,然其居心歹毒,比鹤顶红砒霜等可吓人的多了。
寻常剧毒见血封喉,此物却能融入人五脏六腑,药性长久累积可使人性情大变,暴虐成性。
前朝后期,贵族求长生心切,曾有方士将此物制成丹丸,称有长生不老之功,皇室贵族争相食之,损耗甚大,因此才有大晋开国皇帝所向披靡,顺利开创大晋新朝。
赵太医身为医者,对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东西向来不齿,没想到后宫之中,竟有人能想到用此物害人,心思之歹毒,令赵太医都不由心惊。
梅贵妃见赵太医面色越来越沉,心头不由打鼓,连忙问道:“不知此乃何物?是否剧毒,可有解法?”
赵太医捋了捋白须,道:“此物名为神英方,乃取金五两,水银六两,雄黄一斤,锺乳五两,好酒煮制,加云母、丹砂一斤,水飞擘之,炼如白盐,传说食之能长生不老,然依老朽看,此物伤人内腑,断不可随意服用。”
他沉吟片刻,看向梅贵妃,道:“贵妃面庞粗黄,眼下青翳紫黑,是否近日辗转难眠,心思深重,时而心绪烦躁,难以自持?”
梅贵妃一怔,想起那夜掐死宫女,手微微一紧,道:“这……是误服此毒物的缘故?”她身子前倾,急切道,“不知赵太医可有医治之法?”
赵太医轻轻摇头,道:“此物累积在脏腑之中,寻常难以去除,老朽能做的不过是开些清心静气的药方,若已有心绪不宁之状,贵妃只能照方吃药,平日切忌动怒,修身修心,还是自控为主。”
梅贵妃原本坐直的身子陡然向后一靠,一阵恐惧自她后背缓缓爬上来。
她犹自不敢相信,道:“可、可本宫日常饮食均极为注意,此物又并非无色无味,怎会……”
赵太医瞧了瞧四周,梅贵妃素爱熏香,单是六耳小熏炉殿中便有四个,整个冷香殿里香气扑鼻,当下了然,道:“此物气味浓香,加在饮食当中一闻便知,然则若是加在香炉之内,香味经热力炙烤,缓缓释放,反倒沁人心脾,比一般的熏香都还要好闻些。”
梅贵妃愣在原地。
她没想到,原本一直瞧不上的宸妃,竟然还有这样深沉的心思,将药粉藏在甲缝中,又趁人不备添进香炉……是她大意了,这么多年来,竟一直小瞧了她。
赵太医只是医者,懒得掺和进宫廷争斗中,见梅贵妃失神,当即翻开药箱写了药方,告辞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