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门下。
夜还是一样的凉,黑暗却在渐渐变淡,淡得悄无声息。
城墙如雨的箭矢下,惨嚎之声此起彼伏,左右的士卒抵挡不住,纷纷栽倒于地。
“人迟早也要死,大丈夫死在宫阙之下,轰轰烈烈,并不窝囊。”
鲍思恭满脸鲜血,竭力嘶吼。
可非但没有鼓舞士气,越来越多的士卒后退。
远处,太平唇绷成一条线,艰难稳住情绪,可内心中涌起前所未有的悲愤。
回天乏术!
等太阳升起,大唐即将复辟。
她是李氏嫡女,可心中却没有丝毫喜悦之情。
没有了母皇,没有了他。
这江山社稷,又与我李令月何干?
身旁的上官婉儿眸子血丝密布,整个人看起来异常颓丧。
她的心彻底绝望,除了陛下,没有谁比她更了解皇宫布局。
陛下为了防范兵权太过集中,对南衙禁军调兵手续设置得太过复杂。
关键是调兵龟符还在寝宫,眼下这形势,就算拿出龟符,又有多少禁军愿意赴死呢?
洛水军营更无法依靠,那需要陛下、政事堂,兵部三方勘合才能调动。
被称为咽喉之锁的玄武门陷入反贼之手,他们便如入无人之境。
陛下的性命也在他们一念之间。
上官婉儿此刻担忧着张易之,她知道,一旦相王登基,张郎就要与天下为敌。
她俩身后,站着密密麻麻的大臣权贵,半夜的兵谏吓醒了所有人。
他们都前来等待玄武门开启,等待那个意料之中的结局。
周遭气氛昏沉而压抑。
一些李唐臣子目露窃喜,他们敬佩李相的手腕魄力,更为这次天衣无缝的兵谏而喝彩!
“快随本王营救陛下,事后lùn_gōng行赏!”
左屯卫武攸绪慷慨激昂,目光扫视城下每一个将卒。
孤零零的云梯立在墙下,却没人举起武器攻城。
靖难?
为谁而战?
人都是趋利的,在陛下生死未卜的情势下,谁还愿为她抛头颅洒热血?
很明显,到了这一步,武周败局已经注定了。
现在只要不傻的人,根本没必要再做螳螂挡车之事。
新君上位已是必然,还充什么忠臣?
只要不抵抗,换个皇帝,他们依然还是吃皇粮的禁军。
“神皇司,攻城!”鲍思恭犹不甘心,高举鎏金令牌。
绿袍沉默不语,虽没后退,脚步也没往前。
这只是令牌,可终究不是那道能给他们勇气的身影。
只有司长和陛下站在这里,他们才会冒着身死族灭的后果义无反顾。
可如今两人都不在。
“都是奸贼!尔等皆是奸贼!”
武延基一阵血气涌到心口,怒火滔天仿佛要冲破九霄!
这幅模样落在群臣眼里,便成了无能狂怒。
这一夜惊变,将改变许多人。
有人博到富贵从而封王拜相。
有人会坠入无边炼狱。
比如武家,已经预定一个抄家灭族的名额。
而那个恶獠。
下场更加凄惨,死亡抵消不了罪孽,必须承受世间最残酷的刑罚!
天道终究有轮回!
不少世家大臣神色狠戾,他们虽然是政变的看客,没资格进去分羹,但一想到张巨蟒的下场。
那种兴奋甚过升官百倍!!
唯一需要担忧的是,此獠骤闻噩耗,会不会割据蜀中,跟大唐分庭抗礼?
不过蚍蜉撼树罢了,一个人如何能敌得过庞大的帝国?
时间慢慢流逝。
春天的黎明,湿润的凉风吹起尘土,让眼前这座城门更巍峨沉重。
城墙上的羽林军,城墙下的官员,似乎默契达成一致——
等待。
就像在除夕夜等待新的一年降临。
除旧换新,更换江山!
太平满脸怅然,她恨不得将反贼碎尸万段!将那些害母皇的魑魅魍魉心刨出来!
可她什么都做不了。
还在苍穹飞翔的鸽子,它能挽救局势么?
太平不抱任何希望。
接下来的时间,她要依靠李氏嫡女的身份掌握话语权,在朝堂为张郎博取一线生机。
那是一个不属于大周的朝堂。
轰隆隆——
远方骤然响彻如同炸雷般的声音。
满场肃然一静,忽有人身子僵硬转头看去,紧接着更多人看去。
大家的神情变得极度骇然!
仿佛见到了难以想象的一幕!
静得如同阴森墓窖,气氛就如同滴水成冰瞬时凝结!
视线的尽头,贯通北门的中轴街道,数万道黑影带起的尘烟遮蔽苍穹。
最前方一个男子缓缓走来。
不是出征时的金色铠甲,而是月白长袍,白的让人刺目。
洁白得能掩盖玄武门城墙的血腥色。
一步。
两步。
三步——
越来越近,直到世界只剩他的脚步声。
在全场眼里,世界仿佛只剩这道白袍,所有人感到一种荒谬的恐怖感。
诺大的广场瞬时鸦雀无声,苍穹大地都在此时定格。
他的脸如同凝蜡,半点笑容也无,那双眼明亮却又阴暗,似乎看着眼前又似乎空无一物视若不见。
就像一匹孤狼,在这黎明踽踽独行。
城墙上的羽林军死死低着头,仿佛那个人是瘟疫,多看一眼就要丧命。
“你们都要死。”
他停住脚步,看着城墙,发出这样的声音,说要杀了所有羽